这倒是真有其事。然而,对人一概盲从,愚蠢到绝对信赖并不是克雷波尔先生的习惯。这里应当为这位绅士说句公道话,他信任夏洛蒂到这步田地,是有一定原因的。万一他们给逮住了,钱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这等于是替自己留下了一条退路,他可以声称自己没有参与任何盗窃行为,从而大大有利于他蒙混过关。当然,他在这个时刻还不想阐明自己的动机,两人恩恩爱爱地朝前走去。
按照这个周密的计划,克雷波尔先生不停地往前走,一直走到爱灵顿附近的安棋尔酒家,他根据行人的密集程度和车辆的数目作出了英明的判断,伦敦近在眼前。他停了一下,观察着哪几条街显得最为拥挤,因而自然也是最应该避开的。两人拐进圣约翰路,不一会就隐没在一片昏暗之中,这些错综复杂,污浊肮脏的小巷位于格雷旅馆胡同与伦敦肉市之间,属于伦敦市中心改建以后遗留下来的最见不得人的地区之一。
诺亚克雷波尔穿行于这些街巷,夏洛蒂落在后边。他时而走到路旁,对某一家小旅店的整个外观打量一番,时而又磨磨蹭蹭地朝前走去,似乎他凭想像认定那里人一定很多,不合他的心意。最后,他在一家看上去比先前见到的任何一处都更寒伦、肮脏的旅店前边停下来,又走到马路对面的便道上考察了一番,这才庄严宣布就在这里投宿。
“把包袱给我,”诺亚说着,从女的肩上解下包裹,搭在自己肩上。“你不要说话,除非问到你。这家客店叫什么名字——三——三——三什么来着?”
“瘸子。”夏洛蒂说。
“三个瘸子,”诺亚重复道,“招牌还真不赖。喂喂,一步也别落下,走吧。”嘱咐已毕,他用胳臂推开嘎嘎作响的店门,走进旅店,身后跟着他的女伴。
柜台里只有一个年轻的犹太人,胳膊肘支在柜台上,正在看一张污秽的报纸。他阴沉地看着诺亚,诺亚也狠巴巴地盯着他。
如果诺亚穿的是他那套慈善学校制服,这个犹太人把眼睛睁那么大也还有几分道理,可他已经把上装和校徽给扔了,皮短裤上边穿的是一件短罩衫,这样一来,他的外表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在一家酒店里引起如此密切的关注。
“这就是三瘸子酒店吧?”诺亚问道。
“正是鄙号。”犹太人回答。
“我们从乡下来,路上遇见一位绅土,向我们介绍了这个地方,”诺亚说着,用胳膊肘推了推夏洛蒂,可能是想叫她注意这一个赢得尊敬的高招,也可能是警告她不要大惊小怪。“我们今天晚上想在这儿住一宿。”
“这事我做不了主,”巴尼说,本书中好些场合都少不了这个怪物。“我得去问问。”
“领我们到酒吧里,给我们来点儿冷肉和啤酒,然后你再去问,好不好?”诺亚说。
巴尼把他俩领到一个不大的里间,送上客人要的酒菜之后,他告诉两位旅客,当晚他们可以往下来,接着便退了下去,听任这可爱的一对去充饥歇息。
原来,这一个里间与柜台只隔一道培,而且要矮几步阶梯,任何一个与这家客店有联系的人只要撩开一张小小的帘子,透过帘子下边上述房间墙壁上离地大约五英尺的一层玻璃,不仅可以俯视单间里的客人,而且完全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这块玻璃是在墙上的一个暗角里,窥视者的头必须从暗角与一根笔直的大梁之间伸出去),还可以将耳朵贴到壁板上,相当清晰地听到里边谈话的内容。酒店掌柜的目光离开这个观察所还不到五分钟,巴尼向客人传达了那几句话也刚抽身回去,这时,晚上出来活动的费金便走进了柜台,想打听自己的某个徒弟的情况。
“嘘!”巴尼说道,“隔壁屋里有陌生人。”
“陌生人。”老头儿打着耳语重复了一遍。
“啊。也是个古怪的家伙,”巴尼补充道,“打乡下来,不过跑不出你的手,要不就是我看错了。”
费金看样子对这个消息很有兴趣,他登上一张脚凳,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到玻璃上,从这个秘密哨位上可以看到,克雷波尔先生正在吃盘子里的冷牛肉,喝壶里的黑啤酒,一边按照顺势疗法的饮食剂量①,随意分一些牛肉、啤酒给夏洛蒂,而她则安安分分坐在一旁吃着,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