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正。浴室备好了热水。
六点,七点,八点。晚餐变魔术似的呈现出来。书房的壁炉响了一下,腾起火焰,房间弄得很暖和。壁炉对面的金属立橱正伸出一支雪茄,半英寸成了灰烬,却还在静静地燃烧着、等待着。
九点。书房的天花板开始说话了。
“麦克克林兰夫人,您今晚想欣赏哪一首诗?”
屋里一片寂静。
最后,那声音说:“既然您没选好,我将随机挑选一首。“莎拉特斯达尔,我想这是您最喜欢的……”轻柔的背景音乐响起,配合着朗诵:
“细雨即将来临,大地的气息,
闪烁出声响,伴着雨燕翱翔;
池中的青蛙,将在夜晚鸣唱,
野柏树,瑟缩在白光中,
知更鸟披着轻盈的火,
在低篱上倾诉它的愿望;
当战争成为现实,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忧伤。
如果人类悲哀地死去,
没有人在意,甚至鸟和树也是这样。
春天她自己,却在黎明苏醒,
她并不知道我们已灭亡。”
火焰在石板上摇曳着,雪茄已经成了烟托里安静的灰。空空的椅子互相凝视,四周是无声的墙。音乐仍是那么柔和。
从十点钟起,这座房子开始走向死亡。风刮倒一棵树。树枝冲进厨房的窗子,碰碎了盛清洁剂的瓶子,溅出的液体遇到火立刻燃着了。
“火!”一个声音尖叫道。灯开始闪烁,水泵从天花板向下喷水。然而清洁剂一点点地顺着油地毡渗到门外。那个声音接着叫道:“火,火,火!”
房子试图挽救自己,它紧紧锁住门,但热量烤碎玻璃。风助火势,房子不得不做出让步,火舌卷着无数愤怒的火星轻而易举地从一个房间烧到另一个房间并往楼上蔓延。吱吱尖叫的小鼠匆忙地来回运水向火射去,墙上的喷水器也在帮忙,一个劲地灭火。
太迟了。某个水泵失望地叹息一声,便停住了。这些日子用来淋浴和洗盘子的储备用水也所剩无几。
火舌舔着台阶向上伸展,它吞噬着毕加索和马蒂斯的画,就像在品尝美味佳肴。火焰吞食了它们涂油的身躯,留下烧焦的画布。
火焰在床上、窗上变幻着色彩!
机器水龙头黑洞洞的眼睛从顶楼的活门里向下张望,旋即吐出了绿色的化学物质。
火焰惊恐地退却了,如同一头大象见到了死蛇。地板上有二十条蛇向火吐出了绿色晶莹的毒液。
然而火是机敏的,它早已把手臂伸出屋外直到房顶的水泵那儿,并制造了一起爆炸。它欣喜地看见指挥水泵的大脑被撕成铜片,散落在房梁上。
火焰重新冲进每一个暗橱,触摸悬挂其中的每一件衣服。
房子在颤动。它那光秃秃的焦黑的橡木骨架在热气中瑟瑟发抖,它的电线暴露于炽热的空气中,就像外科医生剥去表皮后显出的红色动脉和毛细血管。“救命,救命,火!快逃,快逃!”火舌舔噬着镜子,如同在熔化冬日脆弱的薄冰。房子哭泣着:“火,火,快跑,快跑。”那语气仿佛在唱一首悲伤的儿歌。十几个声音,高的,低的,像森林中垂死的孩子,那么孤单,那么无助。随着电线熔成一个个滚烫的栗子般的小球,这些声音变得虚弱了。渐渐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声音陆续消失了。
火也没放过育儿室里的森林。蓝色的狮子咆啸着,黄色的长颈鹿疲于奔命,豹子们绕着圈狂奔,不时变幻颜色。无数的动物在火焰前奔跑着,直到它们消失在通往一条遥远的河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