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里的居民可不一样了,颇像外星人的大杂烩。他们身穿土布粗衣,清一色的蓝灰色,上面散见制服或太空服废料的补疤,辉映着变幻的光亮,熠熠闪耀。他们用眼光打量了卡雷尔一番,又迅速移开了。
卡雷尔放慢了步伐。他困倦了,在一座房子的宽阔的通道前停下来。头上方,一块偌大的招牌上面用各种文字写着:白湖旅店。
卡雷尔感觉迟钝,一时不知所措,呆呆地停立在笨重的木门前。
“我不进去。”一个无力的声音钻进他的思绪里。
“干吗不进去?”卡雷尔还没来得及分清楚那声音是来自外面,还是从他的大脑中跳出来的。
“太显眼了,”他头脑中那声音说,“容易被发现……”这警告说得随随便便,事不关己似的,有如他的思维。
“那么到哪儿去呢?”他的思维问道。
“我领你去,跟我走吧。”
于是,卡雷尔跟着感觉走,在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徜徉。每到一个角落,感觉就对他耳语:“走对了”或“走错了”。他走到一座带有一面巨大反光镜的房子面前,稍停片刻,照一照镜子。
“想瞧我就仔细瞧吧。”他头脑中那声音说。镜子里他的头周围有一张无色的面纱,不断变厚,犹如一顶软帽低扣在头上,随即又消逝了。
卡雷尔默默地前行,来到一座年久失修的石头房子跟前,直觉告诉他这是安全的栖身之地,至少能躲几个小时。房子里有些闷热,中间一堆柴火在熊熊燃烧。没有窗户,借着昏暗的火光,卡雷尔只看见墙边蜷缩着几团东西,裹着被单。
这样更好。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块肉干,懒洋洋地嚼着。他的眼睛垂下,背靠温暖的墙,渐渐入睡,却又睡得很不安稳。头脑中那声音对他说:“要是她来,我会叫醒你的。”旋即,他坠入了梦境,一个梦魇世界,一个他插翅难逃的世界。
他伫立在一个万物欣欣向荣的星球上,树木繁茂,百花吐艳,芳香袭人,花丛中蝴蝶翩翩起舞,如点点霞光,绿茵地上孩子们在嬉戏。在这鸟语花香的世界,房舍融进了大自然,城市变成了一个有机生命体……
他心事重重地走进这个和谐的世界,一路踏青,不时驻足观光。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小女孩跑到他面前,她那天真的圆脸对他微笑。“别过来!”他想尖叫,“别过来!快走!麻风病!”可是,他的舌头麻木,叫不出声来。小姑娘向他伸出手来,他想缩回手去,但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手向孩子伸去,那是一只尸骨的手。
手指一接触,孩子的小手顿时失色,变黑,开始萎缩。麻风攫住小女孩,她的手臂、身体,还有粲然微笑的小脸,转眼之间就化为一团死灰。尘末掉在地面,绿草开始腐烂。他周围,腐烂面迅速蔓延,吞噬佳木花卉,蝴蝶一飞到上面,立即沦为腐烂毒菌的携带者。麻风瘟疫毁灭一切:道路、房舍、整座城市……他环顾左右,只见一个枯灰的世界,阴森森的,从四面八方一直延伸到天边。卡雷尔木然而立,双脚陷在灰末里,失声惊呼。他声嘶力竭地高叫,却没有听到一点反响。
他惊醒了,那惊叫声仍在脑里回荡。
“她来了。”他那个无形的同伴说。声音比先前精神,也更响亮。卡雷尔站起来,抓起背后的皮带,向低矮的房门走去。屋里仍同他进来时一样,墙边那裹着被单的东西差不多没有动,外面N沙里星的世界面貌依然如故。天空瞬息万变,使卡雷尔分不清昼与夜。他边走,边从背包里拿出一块牛肉干嚼起来。
“你说话也有精神了。”卡雷尔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