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感到一阵恐慌。这一天已过去了。他心里想,而我却躺在这里,听任生命飞逝。我动不了。我的青春在飞逝。我多久才能动了
他从船窗口中看到夜去昼来,昼去夜来。星星在隐隐闪烁。
他心里想,我在这里要躺上四、五天,身体很快衰老干枯。飞船使我动弹不得。要是我当初留在悬崖上的家里度过我这短促的一生也比在这里强呀。到这里来有什么好处?我错过了黎明和黄昏。莱特尽管在我身边,我碰也碰不到她。
他神志昏迷,各种各样的想法在飞船里旋转。他闻到了合金的刺鼻气味。他听到了船身日胀夜缩。
天亮了。又是一个黎明!
今天我该完全长大了。他咬紧牙关。我一定要起来,我一定要走动,我一定要享受这时光。但是他动弹不了。他感觉到血液睡意朦胧地从一个心房流到另一个心房,流过他全身,通过一张一收的肺部的净化。
飞船里暖和起来。不知什么地方机器咔嚓一下,气温就自动降了下来。一阵气流通过室内。
又是夜。又是白天。
他躺着,看着自己的生命又过去了四天。
他不想挣扎。挣扎也没有用。他的生命完了。
他现在也不想侧过头去了。他不想看到莱特的脸象他受苦的母亲那样——眼睑死灰,眼珠发暗,面颊枯萎干瘪。他不想看到她的脖子象一根干木头,手象火中升起的烟雾,胸脯象干枯的树皮,乱蓬蓬的头发象野草一样!
那么他自己呢?他成了什么样子?他的下巴陷削了下去没有?他的眼眶深陷了下去没有?他的额角添了皱折没有?
他的体力开始恢复。他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动慢得出奇,一分钟一百跳。不可能。他感到十分清凉,舒服,悠闲,自在。
他的脑袋掉到一边。他看到了莱特。他吃惊得叫了出来。
她又年轻又美丽。
她也在看他,因为身体太弱,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象银镜,圆圆的脖子象孩子的胳膊。她的一头秀发如云,身体纤美。
已经有四天过去了,但她还是很年轻……不,甚至比他们刚进飞船时还年轻。她仍在青春期。
他不能相情。
她的第一句话是,“这样下去能维持多久?”
他小心地回答。“我不知道。”
“我们仍很年轻。”“这是因为飞船的缘故。我们有金属保护,切断了阳光和阳光中使我们衰老的东西。”
她的眼光若有所思。“那么,如果我们呆在这里——”
“我们就会年轻下去。”
“多六天?十四天?二十天?”
“也许不止多这么些天。”
他躺在那里不响。过了很久,她说,“西穆?”
“唔?”
“我们留在这里吧。我们别回去了。要是我们回去,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我不知道。”
“我们又会开始衰老的,是不是?”
他转过头去,看着天花板和指针移动的钟。“是的,我们会衰老的。”
“要是我们马上老了起来,那怎么办?我们一出飞船,变化就会很大,我们是不是吃得消?”
“也许。”
又是一阵静戳。他开始挪动四肢,试一试。他很俄。“别人在等我们,”他说。
她的下一句话叫他吃了一惊。“别人早已死了。”她说。“或者再过几小时就死了、我们认识的人都很老了。”
他想象不出他们的老态,想象不出他的姊姊小黑年迈龙钟的样子。他把一摇头,不再去想它。“他们可能死,”他说。“但是还有生的。”
“那些人我们连认识都不认识。”
“不管怎么样,是我们自己人。”他答道,“我们不去帮助他们,他们只能活八天,或者十一天,”
“但是我们年轻,西穆!我们能够保持年轻!”
他不想再听这话,因为这话太有诱惑力了。留在这里,活下去。“我们已经比别人长寿了,”他说。“我需要人工作。修理这条飞船的人。我们现在站起来吧,先找东西吃。再看一看这条飞船能不能动。我不敢自己发动。它太大了。我需要帮手。”
“但这就需要再跑回去!”
“我知道。”他软弱无力地撑起来。“但是我还是要这样做。”
“你怎么能把他们搞来?”
“利用那条河。”
“如果它仍在那里,它很可能流到别处去了。”
“那么就等到它流回来。我必须回去,莱特。迪恩克的儿子在等我,还有我的姊姊,你的哥哥,他们都老了,快要死了,但在等我们的消息——”
过了很久,他听到她移动的声音,听到她吃力地挪到他身边来。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上,闭着眼睛,摸着他的胳膊。“对不起。请原谅我。你必须回去。我是个自私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