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维梓 译
泰楚凝视着那罐冰水,它里面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了,罐壁四周流淌着凝固成冰条的水,在大厅明晃晃的灯光下熠熠发光。它如此诱人,使泰楚不禁想抓起近在咫尺的这个水罐,冰一冰自己灰白的鬓角,然后在脑门上把它倒个精光。不过他当然不能这么干,所以最后只是伸手端起小水杯呷上一口。
泰楚迫使自己别去做这种白日大梦。他环顾讲演大厅,三千听众正恭候他的发言和演示。摄像机已经在过道中间架起,就是第10排的后面。他曾整夜检查过音响设备——没有完美的音响那将是一场灾难。他的视线触及音响工作人员,对方跷起大拇指作为回答。
泰楚在前一天夜里也检查过电脑硬件,这上面如果出现纰漏也会是令人难堪的,这将使他们失去市场份额和销售的势头,不过倒不会直接影响到新的软件。三天来他一直在和软件工程师一道努力,结果发现程序中的一个致命错误,就是平常大家所说的Bug。这一切弄得他精疲力竭。但是他的事业,他的部门,他们的美国合伙公司,甚至全世界的发展都将与此有关,所谓成败在此一举。
介绍泰楚的那位年轻人还在讲演架那里致词。本来今天应该由正总裁出场,但是他上周生了一场病,不得不请泰楚替代他。泰楚也设法推辞,他提醒总裁说自己有多么怯场,但是总裁坚持要他顶替,并且用玩笑口吻说:“你只消看着面前那三千听众,努力忘记通过摄像机注视你的三亿人口,就没啥问题了。”
可是泰楚还在考虑这三亿人——他们都将倾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于是又重新凝视起那罐冰水:看上去它是多么清新和凛冽!接着他合上眼帘,想像自己正在从山坡上飞滑下来,他听见麦克风在说:
“……现在请新技术公司的副总裁,泰楚沃坦纳布先生讲话。”
大厅里的每个人都在鼓掌。泰楚起身,带上他那杯水走向讲演架。他放下玻璃杯,从茄克衫里掏出迷你提示器,清清嗓子,他希望自己的英语能够更加流利一些。
“谢谢你们,非常感谢大家,”他开始说,“对我来说这是极大的荣幸,能在加利福尼亚这么明媚的阳光下回到硅谷的心脏,和你们大家在一起,演示我们的新产品——玫瑰软件。”最近三天来泰楚简直寸步不离这个会议中心。
“我来到硅谷和美国的同事们一道为实现这个目标而奋斗,这给我带来许多难忘的回忆。我们有过突破,有过挫折;有时前进,也有时停滞不前。
“通过这段时期的工作,使我们对人类在通讯方面的丰硕成果感叹不已。在介绍玫瑰软件以前,请允许我简要回顾一下这20年研制过程中的一些片断。
“作为一名新的电脑专业人员,我参加过一次小型讨论,那次我们公司刊物的总编也参与了。话题涉及到世界的发展趋势,总编指出目前有一种倾向:当代社会正处于同一性和差异性这两者之间徘徊。接着大家对此展开了热烈的辩论,一些人认为:全球范围内的贸易和通讯在不断发展,这就促使世界逐步走向同一化;而另外一些人则认为,对物质方面的考虑永远不应凌驾一切,各民族应该保持自己的不同文化传统和差异;还有一些人则认为最好让每个人有权利去自由选择。
“我当时只是保持缄默,我不习惯参加这种抽象而玄奥的讨论。”泰楚又抿了一口水,趁机瞅了一眼下面的人群,他感觉已经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
“后来谈话逐渐触及这样的一个问题:就衣服、食物、音乐等方面来比较,语言对人类来说才是更本质的。有什么比自己的母语更加甜蜜和亲切呢?”泰楚希望自己的词汇不必去过分追求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