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拖车的人都大笑起来。
“我们没法愚弄这个人。”鲁加图穆转向赫拉鲁穆,脸上洋溢着愉快的神情,“那么,节日一结束你们就开始攀登吗?”
赫拉鲁穆喝了口啤酒:“是的。我听说还有一队来自西部某处的矿工也将加入,但我还没见到他们。你知道他们吗?”
“知道,他们来自于那个叫埃及的地方,但他们不像你们开采矿石,他们的工作是钻石头。”
南尼嘴里塞满的猪肉使他说话显得口齿不清了:“我们在艾拉买也钻石头。”
“他们钻的石头是花岗石,跟你们不一样。”
“花岗石?”在艾拉买没有花岗石,所以他们只钻过石灰岩和雪花石。
“到过埃及的商人说,他们的金字塔和宫殿用花岗石和石灰建成,一块块都非常巨大。据说他们还在花岗岩上雕出巨大的雕像。”
“可花岗石很难……”
鲁加图穆耸耸肩:“对他们而言并不难。王室的建筑师们相信他们到达天堂拱顶时,也许会有用。”
对此,赫拉鲁穆点点头,谁又能肯定在高处那个地方不需要这样的人呢?
“那么,你见到过他们吗?”
“没有,他们还没到,几天后才能到,但不可能在节日结束时赶到,所以,你们艾拉买人要独自登塔了。”
“你们不是要陪我们上去吗?”
“对,但只是最初的四天。然后我们必须回来,只有你们这些幸运的人才能继续往前。”
“幸运?你说我们幸运?”
“我非常想到塔顶上去。往上爬十二天的高度,是我到过的最高的地方。”鲁加图穆有些悲伤地笑了笑,“我羡慕你们将会摸到天堂的拱顶。”
去触摸天堂的拱顶,并用镐头将其掘开,虽然还未成为现实,但仅仅这个想法也足以使赫拉鲁穆感到不安:“其实,你没有必要羡慕……”
“对,”南尼总是兴冲冲的,他说,“当我们完成了工作,所有人就都能摸到天堂的拱顶了。”
四
第二天早上,赫拉鲁穆专程去看塔。
一座庙宇在塔基的旁边。庙宇自身本应也是个辉煌的所在,可现在,它却那么灰溜溜地蹲在塔下,毫不起眼。
而塔就不一样了,不等你靠近去触摸它,就已经感到一种纯粹的坚固与力量。所有的传说都认为,建造这座塔的目的,是为了获得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是任何一座巴比伦庙塔都未曾拥有的。普通的巴比伦塔只是用太阳晒干的泥砖制成,只在表面装饰经过烧焙的砖。这座正等他们去攀爬的高塔却全部用被窑火煅烧得十分坚硬的砖堆砌而成,一块块砖被沥青胶泥粘合起来。
塔的底座有两个平台。
第一个平台是巨大的正方形,大约二百腕尺长,四十腕尺高。上面是第二个平台,就是从那里开始,塔身拔地而起。
塔身是一根正方形的巨柱,支撑住天堂的重量。塔身上缠绕着一条斜面,就像缠在鞭子手柄上的皮条。不对,不是一条斜面,而是两条,缠绕着塔身,吸引着他的目光一直往上。他看到的是永无止境的交替出现的斜面和砖,砖和斜面,直到最后就什么都分辨不出来了。而塔却还在向着天空上升,上升,不停地上升。赫拉鲁穆看得脑袋眩晕,离开塔的时候,步子都有些踉跄。
赫拉鲁穆想起了儿童时代听过的故事,那些大洪水泛滥之后的神话。
故事讲述大洪水之后人们怎样移居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居住到比大洪水之前更多的陆地上;人们怎样航行到世界的边缘,看到海洋下陷进茫茫雾霭之中,汇入了地狱的黑暗;人们怎样因此认识到这个世界太小了,并希望看到边界之外的东西,所有耶和华的创造物;人们怎样在焦渴的大地上抬头望天,想像上帝的房子一定建在清凉的水上。进而想起几世纪前塔开始建筑,一根支撑天宇的巨柱,一道通往天堂的楼梯,人们可以爬上去瞻仰耶和华的杰作,耶和华也可以下到地面来看看人间的创造。
对赫拉鲁穆而言,这成千上万人不停劳动的场面也像一个神话,非常激动人心,因为这种劳动的唯一目的就是最大限度地接受并理解上帝。当巴比伦人在艾拉买招募矿工时他就非常激动了,所以,他才在此时此刻站在了塔的跟前。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感觉却在反抗,在内心里大声地说,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应该耸立得如此之高。
而且,他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去攀爬这看上去没有终点的巨大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