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他想到。哪一条路?
万千或者全无,莫独风,他对自己喊道:全无或者全无,万千或者万千!
这里之外就在这里之内,无边无际,浩瀚无垠。他不知道是自己想起来,还是有人告诉他。
(无穷 + 莫独风)=(无穷)
他如释重负地庆幸自己又回来了。景物再次明亮。他停下坐在一片破裂的水泥上,钢缆从中兀自突现,水泥变成了一座野草萌生的小土坡。他的身下是城市——屋顶、烟囱、公园、电影院、教堂塔尖、漂浮的烟雾。它们看起来很熟悉,却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他在土坡上站起身,沿着小道走向城市,依旧对他是谁,他为何是,他是什么和他怎么样这些问题半懵半觉。
“我为什么要让自己不断受尝试之苦。”他思忖到:“总有一天我的意志力不足以能把我带回来。他们在这里找到我的时候我要么在胡言乱语,要么就是毫无知觉蜷成一团 。”
但是他无法决定哪个才是幻象,是脚下的城市还是废墟。
“它们都是真实的吗?”他一边想着一边越过草地,踏上通向城市的马路。
他独自沿着马路漫步,穿过一座柱梁厚实、绿漆剥落的铁路桥,转了个弯,拐进一条荡漾着秋日炊烟的支路。两边的房屋皆由红砖砌成,点缀着一垛垛被过分高大的篱笆围起的小花园。他听到一堵篱笆后儿童的嬉戏声。他停下步子,从篱笆边探头张望,看见孩子们手拿五颜六色的砖块堆起建筑,又把它们推倒。
当有个孩子抬头看见他的时候,他缩回头继续沿着小路步行。
不过他没能逃脱嬉笑。那个孩子高叫道:“是他!”,然后一路尾随在他身后,其他的孩子们则有节奏地齐声合唱道:“风魔的莫-独风!风魔的莫-独风!风魔的莫-独风——他是一个大二楞!”他们为这个老掉牙的笑话爆发出一阵哄笑。
他假装忽视他们。
所幸他们只跟他到街口。天色渐渐晚了,薄暮降临千家万户,他的脚步声回荡在屋顶间,从一个烟囱帽到另一个烟囱帽都可以听到他咯嗒咯嗒的沉闷足音。
莫-独风,魔独疯,魔-独疯魔-独疯魔-独疯。
心跳声也一同合奏,魔-独疯,魔-独疯,心跳声,魔-独疯,魔-独疯,房屋还在那里,但是却被搁在废墟上,回声飘荡在它们虚幻的烟囱帽中。
夜晚取代黄昏,光亮取代夜晚,房屋渐渐消褪。
明亮的废墟一望无际,从不遮挡住他的视野中的地平线。头上是一片蔚蓝、蔚蓝的天空和永远不改变位置的太阳。
他避开灰池。支离破碎的废墟冻结凝固在时间和空间里,不曾倾倒。
是什么造成了废墟?
他完全不记得。
那里只有废墟。天空和太阳消失了,但依旧一片光明。只有看不见的浪沫“哗哗”拍打在他的身份的最后遗迹上。
莫-独风,魔-独疯,魔-独疯。
过去是废墟,现在是废墟,未来还是废墟。
他吸纳废墟,废墟吸纳他。他和废墟一起消失,因为如今再也没有地平线。
思维可以包容废墟,不过现在思维无存。
立刻,也没有了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