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德拉斯,你要注意,美,也只有美,才是神圣的,同时也是见得到的。因此,我的小菲德拉斯啊,美是通过感觉的途径,通过艺术家的途径使人获得灵性的。可是亲爱的,你现在是否相信有一个凭感觉而获得灵性的人居然能获得智慧,同时干出一番宏伟的事业来呢,或者你倒认为(这留待你去抉择吧),这是一条纵然甜蜜但却是冒险之路,或者确实是一条错误与罪恶之路,必然会把人们引入歧途?因为你得知道,如果没有爱神作为我们的伴侣和先导,我们诗人是无法通过美的道路的。尽管我们可以成为按照自己的方式活动的英雄,成为有纪律的战士,但我们却象女人一样,因我们以激情为乐,爱情始终是我们的欲念——这是我们的乐趣,也是我们的羞辱。现在你难道还不能看出,我们诗人既没有智慧,也没有身价吗?我们不得不在错误的路上走,不得不放纵些,不得不在情感的领域里冒各色各样的风险。我们的文章写得道貌岸然,神气活现,其实都是虚妄与胡扯。我们的名誉和地位都不过是一幕趣剧,大众对我们的信仰也极其可笑,因此,用艺术来教育人民和青年是危险的事,应当禁止。既然艺术家一生下来就无可救药地注定要掉入这个深渊,那末他又有什么资格为人师表呢?我们不愿落人这个深渊,而希望获得荣誉;但无论我们转向哪里,它还是吸引着我们。所以我们还是把害人的知识抛弃吧,因为菲德拉斯,知识是谈不上什么尊严的,它只是叫人通晓,理解,原谅,它没有立场、也没有形式。它对人们所陷入的深渊寄予同情——但它本身就是深渊。因此我们毅然决然地扬弃它,今后我们就一心致力于美吧。美意味着纯朴、伟大、严谨、超脱及秀丽的外形。但菲德拉斯啊,秀丽的外形和超脱会使人沉醉,并唤起人的情欲,同时还可能使高贵的人陷入可怕的情感狂澜里,这样,他就抛弃了自己固有的美的严谨,把它看成是不光彩的了。它们也同样会把人引向深渊。我得说,它们会把作为诗人的我们引到那边去,因为我们要使自己奋发向上可是件难事,而纵欲无度却是容易的。现在我要走了,菲德拉斯,你留在这儿吧。只有当你不再见到我时,你才可以离开。”
以后几天,古斯塔夫冯阿申巴赫每天早晨离浴场饭店的时间比平时迟些,因为他感到不舒服。他不得不同一阵阵的头晕——其实只有一半才是身体上的原因——作斗争,同时越来越显得惊惶不安,有一种走投无路、灰心绝望之感。但这是由于外界环境还是自己的生活引起的,他可不清楚。在休息室里,他看到一大堆整装待发的行李,他问门房动身的是谁,对方回答时就说出波兰贵族的姓名。这也是他暗中料到的。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憔悴的面容并不改色,只是略略仰起了头,象是随口打听一下而丝毫不想知道底细似的。接着他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呢?”“午饭后,”门房口答他。他点了点头,走向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