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一个家庭附近闲荡,我的宝贝”母亲说道,她甚至比先前更低声下气、更顺顺从从的了。
“哪个家庭?”
“轻一点,我亲爱的。别生我的气,我是因为爱你才那么做的。我那么做是为了想念我在海外的可怜的女儿。”她向她求情地伸过手去,然后又缩回来,放在嘴唇上。
“好多年以前,我的宝贝,”她怯生生地朝对面那张专注而又严厉的脸孔看了一眼,继续说道,“我无意间碰上了他的小女孩。”
“谁的小女孩?”
“不是他的,亲爱的艾丽斯;别那样看我;不是他的。怎么能是他的呢?你知道他没有孩子。”
“那么是谁的呢?”女儿问道,“你刚才说是他的。”
“轻一点,艾丽;你吓了我一跳,我的宝贝。董贝先生的小女儿——只是董贝先生的。从那时候起,亲爱的,我就经常看到他们。我看到他。”
在说出最后这个字的时候,老太婆往后退却,缩成一团,仿佛害怕女儿会打她似的。可是女儿的脸孔虽然一动不动地对着她,流露出激烈的愤怒的神情,但却依旧静静地坐着,只不过把胳膊愈来愈紧地往胸脯收拢,仿佛用这办法来抑制它们,免得在突然袭击她身心的暴怒的盲目冲动下,会伤害她自己或其他人。
“他没有想到我是谁!”老太婆挥挥握紧的拳头,说道。
“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女儿咬牙切齿地嘟囔着。
“可是有一次我们面对面地碰见了,”老太婆说道,“我跟他说话,他也跟我说话。我坐着,眼看着他穿过一个长长的小树林走开了;他每走一步,我就咒骂他一次,咒骂他的灵魂,也咒骂他的肉体。”
“不管你怎样咒骂,他还照样飞黄腾达!”女儿用鄙弃的语气回答道。
“不错,他现在是飞黄腾达。”母亲说道。
她不再说话,因为坐在她面前的那张脸孔已经由于愤怒而改变了样子。看上去仿佛她胸中翻腾起伏的情感都要把她的胸膛给炸裂了。她为了抑制和管束这种情感而做的努力与愤怒本身同样可怕,同样有力地表明这个女人的激烈的、危险的性格。不过她所做的努力成功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问道:
“他结婚了吗?”
“没有,宝贝,”母亲回答道。
“快结婚了吗?”
“据我了解,还没有,宝贝。但是他的老板与朋友结婚了。我们可以祝他快乐!我们可以祝他们全都快乐!”老太婆兴高采烈地喊道;这时候她的两只枯瘦的胳膊把自己的身子紧紧地抱住,“这个结婚的结果只会使我们高兴!你记住我的这句话吧!”
女儿望着她,等待解释。
“不过你又湿又累,又饿又渴,”老太婆脚一拐一拐地向碗柜走去,说道,“这里找不到什么东西。这里也——”她把手伸到衣袋里掏了掏,然后把几个半便士叮叮当当地扔在桌子上。“袋里没什么钱。你有钱吗,艾丽斯,我的宝贝?”
当她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以及当她注视着女儿从怀中取出不久前才得到的礼金的时候,她脸上露出的贪婪的、狡黠的、渴望的表情,几乎和女儿的语言同样清楚地说明了这位母亲与她女儿的历史。
“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吗?”母亲问道。
“我没有别的了。要不是有人施舍的话,我连这点钱也没有。”
“要不是有人施舍,是吗,宝贝?”老太婆说道,一边向桌子弯下身去贪婪地看看钱,好像对依旧把钱拿在手里的女儿不信任似的,并继续注视着,“哼!六加六,十二,再加六,十八——这样,我们得好好地用它。我去买点吃的和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