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托博蒂终于失掉了这宝贵而幸福的时运。丈夫在弥留之际,曾明白地告诉她:他这份有债务的家产,只能交给一个十分可靠的人——他应该具有乘坐破船而能渡越江河的本领。这样,索托博蒂和她的孩子,就完全由戈宾多来监护。从第一天起,戈宾多便教训道:首要的事情,是全力以赴地捞钱。他的训词是如此厚颜无耻,乃至索托博蒂听了后,都羞愧得无地自容。
从此以后,这一家对于金钱的崇拜,就以各种不同的形式表现出来,并与日俱增。一讲到钱,总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仿佛文雅一点就有损于金钱。索托博蒂心中明白:这样下去,他儿子非变坏不可。然而,除了忍耐,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知道:人们尊敬的好心人,往往是最不善于自卫的。要伤害和嘲弄这样的人,对于粗鄙之辈来说,易如反掌。
艺术实践是要消耗材料的。过去,索托博蒂从来没有为材料操过心。现在可不行了。这些家里其他人用不着的东西,不得不在自己紧缩的开支中动脑筋。她悄悄地克扣自己的饮食费用,以省下来的钱买点艺术创作必需品。她时常把自己关在房子里,偷偷地进行艺术创作。她倒并不担心会有人公开耻笑她,而是想尽量避开那些不甚理解的目光。现在,丘尼是她艺术作品的唯一观赏者和评论家。在母亲的熏陶下,丘尼也渐渐地参加了艺术活动,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儿童的兴趣是无法掩饰的。在他的练习本上,以至墙壁上,都留下了种种痕迹。他的双手、脸蛋和衣服,也常常被弄得墨迹斑斑。丘尼对金钱的忽视,没有躲过企图使他变得贪婪的天神——因陀罗的视线,叔叔亲手使他尝到了许多皮肉之苦。
随着孩子受到的惩罚不断加重,母亲对儿子的“过失”也就更加怜爱。每当公司老板因事把戈宾多叫到郊外去的时候,母子俩就感到节日般的愉快,完全像天真烂漫的儿童那样欢乐。他们并不是按照动物的真实面貌来塑造它们,而是捏得似猫非猫,似狗非狗,甚至很难分清做出来的是鱼还是鸟。所有这些艺术品,是无法保存的。堂叔回来之前,必须统统消灭得形迹不留。他们俩舒畅的创作活动,只有创造之神——梵天和毁灭之神——湿婆参预,而守护之神——毗湿奴是从不到场的。
索托博蒂娘家的人,都酷爱艺术。年龄比她大的表侄龙戈拉尔,在艺术方面颇为出名。龙戈拉尔脱颖而出的创作,往往引起国内同行的哄堂大笑,因为他的想象力总是超群出众,他们对他的天赋很不理解。奇怪得很,正是在这种不被理解的环境中和冷嘲热讽的气氛下,龙戈拉尔的名气越来越大了。那些临摹他作品的人企图证明:他根本就不是艺术家。并说他连起码的艺术技巧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