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她感到腿有些累了,身子有些发软。辽阔的草地连绵不断,一眼望不到边——间或也有一些稻田——有的地方水没膝盖。黎明渐渐降临大地,从附近民房周围的竹林里,传出了一两只鸟儿的啼鸣。
她当时感到有些恐惧。她不知道,和尘世和活人现在应当建立一种什么样的新型关系。当她在草地,在火葬场,在斯拉万月漆黑的夜里走着的时候,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就像在自己的王国里一样。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民房对她来说倒显得十分恐惧。人怕鬼,鬼也怕人,人和鬼是分住在死亡之河的两岸上的。
三
迦冬比妮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又因为她脑子里胡思乱想,而且一夜都没有合眼,所以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个疯子。人们如果看到她这副模样,一定会感到恐惧;孩子们见了,也会逃到远处,用土块向她投掷。很幸运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先看见她的是一个过路的好人。
这个过路人来到她的身边,说道:“女士,看来,你是一个有身分人家的媳妇。你这身打扮,一个人到哪里去?”
迦冬比妮开始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对方。她一时想不出来如何回答。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还活在人世,看上去还像一个有身分人家的媳妇,而且乡间路上的行人还在问她话。
这位行人又对她说,“走吧,女士,我送你回家去。请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
迦冬比妮思考起来。她不想回婆家,也不想回到娘家去。
当时她想起了童年时代的女友。
虽然她和女友久格玛娅在童年就分开了,但是她们彼此经常有书信来往。有一段时间,她们俩还时常争论彼此相爱的问题;迦冬比妮企图证明,她是深爱久格玛娅的,而久格玛娅则想表明,迦冬比妮没有对她的爱给予应有的回答。两个女友都深信,如果有机会能再重逢,那她们俩就一定会一刻也不想分开。
迦冬比妮对这位好人说:“我要到什里波迪丘龙先生家里去,他们家住在尼申达布尔。”
这位过路人要去加尔各答;尼申达布尔虽然不近,但倒是顺路。于是,他就亲自把迦冬比妮送到什里波迪丘龙先生的家里。
两位女友又相逢了。一开始,彼此都不敢相认,尔后童年时候的相貌才渐渐浮现在两个人的眼前。
久格玛娅说:“哎呀呀!我多么幸运呐!我真没有想到会再见到你。朋友,你是怎么来的?你婆家的人难道肯放你出来吗?”
迦冬比妮默默不语,最后才说:“朋友,你不必问我婆家的事了。你就像对待女仆一样,在你家的一个角落里给我安排一个落脚的地方吧。我要为你们效劳。”
“哎哟,这是什么话!怎么能把你当仆人呢?你是我的朋友呀!”久格玛娅说。
正在这时候,什里波迪走进房间。迦冬比妮望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从房间里走出去——她头上没有罩纱丽,也看不出有任何羞怯或谦恭的表情。
为了不使什里波迪对她的女友反感,久格玛娅急忙向丈夫进行各种解释。但是刚说了几句,什里波迪就轻易地同意了妻子的建议,这使得久格玛娅并不感到特别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