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夜里一点半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洪水的咆哮声——河水决堤了。我走出校舍,匆匆向苏尔芭拉的家里奔去。我还没有到达池塘的岸边,路上的大水已经没过了我的膝盖。我刚刚登上池塘岸边的一处高地,洪水的峰头第二次涌了过来。
我们池塘岸边的这一块高地高出地面十来尺。当我登上这个高地的时候,有一个人从另一个方向也上来了。我的整个身心都意识到了这个人是谁,而且我毫不怀疑,她也认出了我。
周围到处都是洪水,只有在这块五六尺长的孤岛上伫立着我们这两个生灵。
当时好像到了世界末日,天上的星星不见了,地上的一切灯火也熄灭了。当时如果说说话,也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们俩人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都没向对方问候一句。
我们两个人只是站在那里,望着漆黑的方向。在我们的脚下,深邃昏黑的带来死亡的激流简直像疯了一样,怒吼着急驰而过。
今天,苏尔芭拉离开了整个世界,来到我的身边。今天,在苏尔芭拉身边除了我再没有什么人了。从前,那个童年时代的苏尔芭拉从另一个世界——从一个古老神秘的黑暗世界漂落在充满阳光月华和芸芸众生的这个世界,就住在离我很近的隔壁;而今夜,在过了许多日月之后,苏尔芭拉离开那个充满阳光月华和芸芸众生的世界,在这个可怕的毁灭性的无人的黑夜,独自一人来到我的身边。生之激流把一株含苞待放的清新花蕾送到我的身边,而死之激流却把一株盛开的鲜花送到我的面前——现在只要再涌来一排巨浪,我们两个人就会从大地的边缘和分离的圣杆上跌落下去,融为一体。
但愿这排巨浪不要来。就让苏尔芭拉同她的丈夫及儿女永远幸福地生活吧。我在这一夜站在世界伟大末日的岸边,品尝到了无限的欢乐。
夜即将过去,风暴停了,洪水消了。苏尔芭拉一句话也没说,向自己家里走去,我也没说一句话,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我想,我既不是监察官,也不是管家,更不是首席书记员,我只是一所破旧小学的第二教师。在我今生今世的生活中,只有那一个漫漫黑夜的一个暂短的时间——在我所度过的所有日日夜夜中,只有那一个夜晚是我藐小人生中唯一最富有意义的。
(孟历1299年杰斯塔月1892年)
董友忱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