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发誓说,她是一片真诚,我相信她,虽然明知道她在撒谎,我要让她想着我是年幼单纯,不理解人世的种种欺骗勾当。
就这样我自信她认为我年少,虽然我实际上早已过了青春,她的假话使我乐得满脸堆笑,爱情的热烈顾不得爱的真纯。
可是我的爱为什么不说她老?
我又为什么不肯说我不年轻?
啊,爱情的主旨是彼此讨好,年老的情人不爱谈自己的年龄:
既然爱情能掩盖我们的不幸,让爱情骗我吧,我也在欺骗爱情。
二*
我有两个爱人,这也并非可喜事,他们像两个精灵使我不得安宁;
我的好精灵是一个漂亮小伙子,我的坏精灵是一个难看的女人。
为了引诱我进入地狱,那女鬼
从我身旁勾引走我的好精灵,一心想使他从圣徒变作魔鬼,竟要用她的情欲换取他的纯真。
我的天使是否已走入魔道,我只能怀疑,却不敢说一定;
因为他们本来就彼此很要好,我猜想天使已进了地狱的门。
真情如何难知道,不到坏精灵
放出我的好精灵,我永不能安心。
三*
难道不是你的能说会道的眼睛,逼着我违犯了自己立下的誓言?
人世上谁又有能力和它争论?
再说,为你破誓也实在情有可原。
我只曾发誓和一个女人绝交,但我能证明,你却是一位天神:
天仙不能为尘俗的誓言所扰;
而你的洪恩却能使我返璞归真。
誓言不过是一句话,一团空气;
而你,普照大地的美丽的太阳,已将那气体的誓言全部吸去:
如果消失了,那只能怪你的阳光。
要说我不该破誓,谁会如此愚妄,为要守住自己的誓言,躲避天堂?
四
可爱的西塞利亚①坐在一条河边,她身边是年轻活泼的阿都尼,她一次再次向那青年挤眉弄眼,那媚眼更使她显得美貌无比;
她给他讲了许多动听的故事,她尽力搔首弄姿,让他看着高兴;
为了讨他欢心,常和他贴紧身子,那情意什么人也难保不动心。
但不知他的确是年幼不解事,还是他存心不肯接受她的好意,幼小的鱼儿怎么也不肯吞下鱼食,对她的种种作为只是笑笑而已。
最后这美人儿,止不住仰身躺下:
他却站起身就跑了,啊,实在太傻!
五
如果是爱情使我赌咒发誓,我又
何能誓绝爱情?
啊,一切誓言都是空话,只除了对
美人的誓辞;
虽然我仿佛言而无信,我对你却
永远是一片真心;
那一切,对我是不移的像树,对你
却是柔软的柳枝。
我要把他当一本书来仔细阅读,研究其中的字句,那里贮藏着一切具有深意的、人
世少有的欢娱,如果说学问重要,我要求的学问
就是完全了解你;
没有学问的舌头,就根本不可能
有赞颂你的能力;
只有冥顽无知的人,有缘见到你
会全然无动于心;
我是这样从心里崇拜你,为此我
感到无比骄傲。
你的眼神是宙斯的闪电,你的声
音是他的雷霆,但如果你声音里不带怒气,它却
又比音乐更美妙。
可是,你是天人,当然不会喜爱这
人世间的浮辞,这尘俗的辞句,不管多美,也不配
用来赞颂天使。
六
东升的太阳还没有吸干朝露,棚外的牛群还没有躲进荫凉,西塞利亚,一夜尝够了相思苦,急忙忙来到杨柳垂岸的小河旁,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阿都尼,因为他常到这条小河里来游泳。
天很热;但更热的是她的情意,圆睁两眼搜寻着阿都尼的身影。
最后,他来了,把衣服全部脱掉,光着身子站立在清溪的岸边,太阳睁着大眼向人世观瞧,也不像她瞧他那样从不眨眨眼。
他忽然见到她,马上跳进水里去;
“啊,天哪,”她说,“我为什么不是
小溪?”
七
我的爱很美,但她更是非常轻佻;
她像鸽子一样善良,却又从无真情;
光采赛玻璃,也和玻璃一样脆弱;
柔和如白蜡,却又粗鄙得可恨;
恰像装点着玫瑰花瓣的百合花,她是无比地美丽,也无比虚假。
她常拿她的嘴唇紧贴我的嘴唇,一边亲吻,一边对我海誓山盟!
她编造出许多故事让我开心,怕我不爱她,唯恐失去我的恩宠!
可是,尽管她摆出极严肃的神气,她发誓、哭泣,全不过逢场作戏。
她爱得火热,恰像着火的干草,但也像干草一样着完便完了;
她一面挑起爱火,一面用水浇,到最后,倒仿佛你让她为难了。
谁知这究竟是恋爱,还是瞎胡闹?
实在糟透了,怎么说也令人可恼。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