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为什么要开除包……包……叫他到哪里去呢,他是……他……不要开除他罢,不要开除他罢。……先生,先生,做做好事,不要……不要……”
“那——那是办不到的。”
“先生,先生!……”
这件事可说不回去的。老包给拉起来走了两步,他又记起了学费。
“学费还我么,学费?”
学费照例不还。二十块钱制服费呢?制服已经在做着,不能还。其余那些杂费什么的几块钱是该退还的,可是得扣着做江朴的医药费。
老包走了出来:门外面瞧热闹的学生们都用眼睛送他走。他后面紧跟着几个人:陈三癞子,戴老七,那位宓先生,包国维。
“戴老七做做好事,给我做个铺保罢。”
“嗳,你想想。陈三这二十块我做了保,现在还没下台哩。我再也不干这呆事了。”
往哪里找铺保?他出了大门就愣了会儿,他身子摇摇的要倒下去。可是陈三癞子硬是铁似的声音又刺了过来:
“喂,到底怎样?我不能跟你尽走呀!”
包国维走到了前面:手插在裤袋里,齐脑袋到胸脯都往前一摆一摆的。发亮的皮鞋在人行路上响着,橐,橐,橐,橐,橐。
老包忽然想要把包国维搂起来:爷儿俩得抱着哭着——哭他们自己的运气不好。他加快了步子要追包国维,可是包国维走远了。街上许多的皮鞋响,辨不出哪是包国维的。前面有什么在一闪一闪地发亮:不知道是包国维的头发,还是什么玻璃东西。
“包国维!……包……包……”
陈三癞子拼命揪了他一把:
“喂,喂,到底怎样!要是吃起官司来……”
那位宓先生揩揩额头,烦躁地说:
“你的铺保在哪里呀,我难道尽这样跟你跑,跟你……”
老包忽然瞧见许多黑东西在滚着,地呀天的都打起旋来,他自己的身子一会儿飘上了天,一会儿钻到了地底里。他嘴唇念经似地动着,嘴巴成了白色。
“包国维开除了,开除……开除……赔钱……”
他脑袋摇摇的,身子跟着脑袋的方向——退了几步。他背撞到了墙上:腿子一软,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