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时候,他常常坐在桌前,恍恍惚惚地盯着西窗外的景色——近在眼底的纪念堂的深色塔楼,乔治亚式的法院大楼的钟楼,市区内那些高耸的尖顶,远处闪闪发亮的、密布尖顶的山丘,还有那些未知的街道和迷宫似的山墙,这一切强烈地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他从当地少数几个熟人那里了解到,远处的那片山坡是一大片意大利人的聚居区,而那里的房子大部分是过去北方佬和爱尔兰人留下来的。他有时会把望远镜对准那个诡异的、遥不可及的世界,透过袅袅的烟雾,逐个的看着每一个屋顶、烟囱和尖塔,揣测着那里面可能隐藏的稀奇古怪的秘密。即便是从望远镜里看过去,联邦山似乎仍像是一个天外来客,给人一种似梦还真的感觉,让人联想到布莱克在他的故事和油画中所表现的那些虚幻的、难以捉摸的奇妙事物。这种感觉一直会持续下去,直到小山渐渐地消失在一片紫色里,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在暮色之中,当法院大楼上的泛光灯和“产业信用”的红色灯塔亮起来的时候,夜晚就变得更加诡异了。
在远处联邦山上那些景物当中,最令布莱克感到好奇的是一个巨大而神秘的教堂。在白天的某些时间里,它会显得格外别致,等到黄昏的时候,在夕阳映红的天空映衬下,它高大的塔楼和渐高渐细的尖塔就变成了漆黑模糊的影子。它好像是位于一个特别高的地势上,灰朴朴的正面和隐约可见的北侧斜屋顶,以及尖形的大窗户的顶部都很突兀地凌驾于周围一片杂乱的屋脊和烟囱管帽之上。从它特别庄严简朴的外观看,它好像是一个石制建筑,多年的风霜、烟雨在它身上留下了斑斑污迹。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它的设计是最早期的哥特式复兴建筑的实验样式,具有乔治亚时期的某些外形和比例特征。它可能是在1810年至1815年间建成的。
几个月过去了,布莱克一直在观察远处那个神秘的教堂,对它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由于那些大窗户从来都不曾亮起灯火,所以布莱克认定那里面应该是空的。他看得越久,想得也越多,到后来,他开始构想一些诡异的事情了。他认为,那里笼罩着一种朦朦胧胧的、奇特而凄凉的气氛,所以,就连鸽子和小燕子也不愿在它那些灰蒙蒙的屋檐下筑巢。他从望远镜里看到,其它的塔楼和尖顶上都会落着一大群鸟,而它们却从不在那个大教堂上停留。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也写在了他的日记里。他曾把那个地方指给他的几个朋友看,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曾经登上过联邦山,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教堂的过去和现在的情况。
春天的时候,布莱克感到了一种极度的烦躁不安。他已经把他计划已久的小说开了个头,要写一个和缅因州的女巫教有关的故事,但奇怪的是,他却无法进行下去。在越来越多的时间里,他都是坐在西窗前,凝望着远处的山丘和黑漆漆的、连小鸟也惟恐避之不及的尖塔。花园里的树枝已经发新芽了,世界也开始重妆美丽,但布莱克的烦躁不安反而加剧了。就在那时,他第一次有了要到城市的那一边去看看的想法,他要亲自爬上那个神秘的山坡,去探索那个烟雾缭绕的梦幻世界。
去年四月,布莱克开始了他探索未知的第一次旅行。他缓缓地走过一条条没有尽头的城区街道,穿过一个个荒凉、衰败的广场,终于看到了那条上坡的大道,路边的台阶经过一个多世纪的踩踏,已经磨损了,多利克式的门廊也已经塌下来了,他看到了一个圆顶,觉得那必定就是通往那个遥不可及的世界的起点。路边有一些已经发黑了的、由蓝白两色构成的路牌,但那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眼下他注意到的是一些在街上游荡的人和他们那陌生而阴沉的面孔,还有高挂在一些历经多年日晒雨淋的棕色大楼上的一些写着外国字的招牌,都是楼里一些很古怪的商店的招牌。他找不到那些他曾远远地望见过的目标,这令他又一次意识到,他从远处看到的联邦山上的景象是一个梦幻世界,现实世界的人是无法踏入其中的。
他不时地也能看到破败的教堂正面,或是垮塌的尖顶,但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一个。当他向一个店主问起石头大教堂的事时,那人虽然会说英语,但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越往高处走,那些地方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一条条小巷构成了一个纷乱的迷宫,而那些小巷都远远地向南面延伸过去。他走过了两、三条宽阔的大街,一度曾觉得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塔楼。他再次向一个店家打听石头大教堂的事,而这一次,他敢发誓说,那些声称对此一无所知的人都是在骗人。那个深色皮肤的人脸上露出一种惊慌的神情,同时他又试图要掩盖他的恐惧,布莱克看见他用右手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