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映照着平静的劳作的一天。男人、妇女和孩子们还在干活,乱莲蓬的头发上沾满了灰尘和稻茎,脸上、腿上尽是泥土。这边在割稻;那边在搬着、抱着已经捆好的稻束,这同样的景象一望无际,就好像复印在一幅画屏上似的;到处都摆出了四四方方的大木槽斗,人们面对面,拿起一把把稻穗在槽斗内壁上摔打脱粒;铁犁已经开始在翻耕地里的泥土了。这里飘溢着一片谷粒的气味,庄稼的芳香。在农作繁忙的这块平原尽头,有条大河流淌着;远方,那田野中一抹彩虹,田野给落日斜晖染得通红,更使得这幅宁静的画面添了佳趣。有个男子从我身边走过,手里抓着一只火红火红的母鸡,另一只手扶在扁担上,扁担前面挂着一把偌大的锡壶,后面是一扎绿生生的葱蒜之类的东西,一大块肉和一摞准备烧给亡灵的银色纸锭锞儿,下面草把子上还挂着一条鱼。这人青布衣裳,紫色短裤,在刚收割过的金黄色稻茬儿上显得十分耀眼。
——但愿没有人嘲笑这些懒惰的手!
飓风和奔腾的大海的力量也无法撼动这块沉重的巨石。但是,树木都被漂走,树叶也被风刮尽了。我呢,身子就更轻了,我的脚在地面上站立不稳,当阳光悄悄隐没的时候,我亦随之而去。沿着一些村落的阴暗的路,穿过松树和坟茔,走在茫茫的田野上,我追随这落日啊。无论是欢悦的平原,还是这青峰的蕴藉,还是在这片朱红的稻梗上映现出来的可爱碧色,都不能满足我追求光明的瞩望。远处,在这山峦环绕的方形洼地里,空气和水中正燃烧着一团神秘的火:我看见一片如此映丽的金色,光芒四射,这使我感觉整个大自然仿佛成了一堆死沉沉的东西,一片黑夜。令人向往的酒酏啊!经过哪条神秘的路径,又在何处,我才能加入你的涓涓之流呢?
傍晚,夕阳把我留在一棵高大的油橄榄树旁边,油橄榄树所养活的那个人家正在摘果子。树上靠着一张梯子,我听见叶丛中有人絮语。在此际熹微的光线中,我看见这份暗绿上蓦地绽出无数金色的果实,灼灼发光,我走近,只见这黄昏的碧绿图案上每根细杆儿都精致地显露出来,我端详着这些小小的朱红橙子,呼吸着这阵苦涩而浓郁的香气。啊,神奇的收获,你是为了呈献给惟一的,惟一的一个的啊,这正是为我们心中说不出的喜悦所结出的果实。
我还没有到达松树林子,夜已降临,冰冷的月色映照着我。这使我感到,太阳凝望着我与我们凝望月亮不大相同;她的脸庞儿朝着别处,就像火光照亮了海底,正因为她,黑暗的地方才能看得清楚。在这远古的陵墓深处,在这废圮的神殿的草丛中间,在素裳披拂的绮丽贵妇或睿智的老人身边,我是不是就不会遇上一群狐狸呢?他们早就向我提出了诗句和谜语(要我猜);他们邀请我喝酒,于是我忘记了路。这些主人想给我来一点娱乐;他们一个搭着一个的身子爬上去站着——我识途的脚趾终于走上通往我寓所的狭隘的白色小径。但是我看见在那涧谷深处人们已经点燃了一片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