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秋夜万籁俱寂,静得出奇,森林边缘没有一丝微风,只有从村口隐约传来一阵阵并不响亮的、打更人的梆子声。
那天夜里就是这样。提灯照亮了水井、篱边的一棵老枫树和已经变成一片金黄的花坛上被风翻乱了的金莲花丛。
我望望那棵枫树,看到一片红叶小心翼翼地慢慢脱离树枝,颤抖了一下,在空气中稍一停顿,然后摇摇晃晃,发出极其轻微的簌簌声,斜着飞向我的脚边。我第一次听到了落叶的簌簌声——声音含糊不清,好似婴儿的喃喃低语。
夜笼罩着已经静下来的大地,是一个满天星斗、十分寂静的夜晚。星光直泻,异常明亮,几乎令人目眩。我眯缝起眼睛。秋天的星座在水桶里和农舍的小窗子上闪闪烁烁,和在天空中一样紧张用力。
秋夜的英仙星座和猎户星座,金牛座昂宿星团和双子星座模模糊糊的光斑,正沿着它们有规律的轨道在地球上空缓慢地移动着,在黑黝黝的湖水里微微颤抖,照着狼群正在其中打盹儿的丛林,显得暗淡无光,照着在斯塔里查和普罗尔瓦河浅滩上熟睡的鱼儿,在鱼鳞上发出微弱的反光。
黎明前,天狼星在东方点起一盏红灯。它的红光总是会陷入柳树乱蓬蓬的叶丛之中。木星在草地上发黑的草垛和潮湿的小路上空嬉戏,土星则从天空的另一边,从每年秋天都被人类忘却和遗弃的森林后面升起。
星光灿烂的夜经过大地上空,在干枯的芦苇簌簌的响声和秋水的酸涩气味中.洒下一阵阵流星的寒冷的火花。
秋末,我在普罗尔瓦河边碰到了普罗霍尔。他须发银白,头发乱蓬蓬的,浑身沾满鱼鳞,正坐在杞柳丛旁钓鲈鱼。一眼看上去,普罗霍尔至少有一百岁的样子。他用没有牙齿的嘴微微一笑,从篮子里拖出一条正在疯狂挣扎的、又粗又大的鲈鱼,拍一拍它那很肥的肚子,夸耀他钓鱼的成绩。
直到晚上,我们坐在一起钓鱼,嚼着又干又硬的面包,小声谈论着不久前发生的那场森林火灾。
大火是从洛普哈村附近一个林间空地上烧起来的,割草的人们忘了熄灭那儿的一堆篝火。由于刮干热风,火很快被吹向北方,它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火车行驶的速度向前推进。它声势浩大,犹如数百架紧贴地面作超低空飞行的飞机。
浓烟遮住天空,太阳悬在空中,如同一只血红的蜘蛛吊在一面织得十分紧密的灰白色蛛网上,烟熏得人眼睛痛,仿佛在下一场缓缓降落的灰雨。它给静静的河水蒙上了一层灰。有时从空中飞来一些白桦叶子,这些叶子也已变成灰烬。只要轻轻一碰,它们就会化作灰尘。
一群群野鸟跌进火中,都被烧焦了。爪子被火烧伤的熊爬进湖中,陷在很深的淤泥里。它们又痛又气,高声吼叫。蛇来不及避开大火,火灾之后,村里的小男孩们从沼泽地里带回许多烧焦了的蛇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