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吃了一惊,抬头看时,见有三个红衣喇嘛,正在向着他指指点点的说笑。韦小宝脸一红,一时之间,只道自己心事给他们看穿了,堂堂清凉寺的大方丈,却在荒山无人之处,想着要抓住一个美丽姑娘,实在也太丢脸,当即回头便走。
转过一条山道,迎面又过来几个喇嘛。五台山上喇嘛庙甚多,韦小宝也不以为意,只是有了适才之事,不愿和他们正面相对,转过了头,假意观赏风景,任由那几名喇嘛从身后走过。只听得一名喇嘛说道:“上头法旨,要咱们无论如何在今日午时之前,赶上五台山,真是急如星火,可是上得山来,什么玩意儿都没有。那不是开玩笑么?”另一名喇嘛道:“上头这样安排,总有道理的。你舍不得大同城里那小娘儿,是不是?”
韦小宝听了也不在意,对他们反而心生好感,心道:“这些喇嘛喝酒逛窑子,倒不假正经。老子真要出家,宁可做喇嘛,不做和尚。”
回到清凉寺,只见澄通候在山门口,一见到他,立即迎了上来,低声道:“师叔,我看情形有些不大对头。”韦小宝见他脸色郑重,忙问:“怎么?”
澄通招招手,和他沿着石级,走上寺侧的一个小峰。韦小宝一瞥眼间,只见南边一团团的无数黄点,凝神看去,那些黄点原来都是身穿黄衣的喇嘛,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三五成群,分布于树丛山石之间。韦小宝吓了一跳,道:“这许多喇嘛,干什么哪?”澄通向西一指,道:“那边还有。”韦小宝转眼向西,果然也是成千喇嘛,一堆堆的或坐或立。日光自东向西照来,白光闪烁,众喇嘛身上都带着兵刃韦小形容词更是吃惊,道:“他们带着兵刃,莫非……莫非……”眼望澄通。澄通缓缓点头,说道:“师侄猜想,也是如此。”
韦小宝转向北方,东方望去,每一边都有数百名喇嘛,再细加观看,但见喇嘛中有些披了深黄袈裟,自是一队队的首领了。韦小宝道:“他奶奶的,至少有四五千人。”澄通道:“一百二十五名首领,一共是三千二百零八十名喇嘛。”韦小宝赞道:“真有你的,数得这么清清楚楚。”澄通道:“那怎么办?”
韦小宝无言可答。遇上面对面的难事,撒谎骗人,溜之大吉,自是拿手好戏,现今对方调集三千余众,团团围困,显然一切筹划周详,如何对付,那可半点主意也没有了,听澄通这么问,也问:“那怎么办?”
澄通道:“瞧对方之意,自是想掳行痴大师,多半要等到晚间,四方合围进攻。”韦小宝道:“干么现下不进攻?”澄通道:“五台山上,喇嘛的黄庙和咱们中原释氏青庙向来和好。各位青庙多僧多,台顶十大庙,台外十大庙。黄庙的喇嘛虽然霸道,却也不敢欺压。倘若日间明攻,势必引起各青庙的声援。”
韦小宝道:“那么咱们立刻派人出去,通知各青庙的住持,请他们大派和尚,大伙儿跟众喇嘛决一死战,有分教:五台山和尚鏖兵,青庙僧大战喇嘛。”
澄通摇头道:“五台山各青庙的僧人,十之八九不会武功,就是会武的,功夫也都是平平,没听说有什么好手。”韦小宝道:“那么他们是不肯来援手了?”澄通道:“赴援的也不会没有,只怕是徒然送了性命而已。”韦小宝道:“难道咱们就此投降?”他斗志向来不坚,打不过就想投降。澄通道:“咱们投降不打紧,行痴大师势必给他们掳了去。”
韦小宝寻思:“行痴大师的身份,不知少林群僧是否知悉。”问道:“他们大举前来掳劫行痴大师,到底是什么用意?数月前就曾来过一次,幸得众位好朋友将他们吓退。这一次来的人数却多得多了。”澄通沉吟道:“行痴大师定是大有来历之人,不是牵涉到中原武林的兴衰,便与青庙黄庙之争有重大关连。此中原由,澄心师兄没说起过。师叔既然不知,我们更加不知道了。”
韦小宝想起身上怀有皇帝亲笔御札,可以调遣文武官员,说:“眼下事情紧急,我们少林僧武功虽高,可是寡不敌众,三十七个和尚,怎敌得过他三千名喇嘛?我须得立刻下山求救。”澄通道:“只怕远水救不着近火。”韦小宝道:“那么咱们护送行痴大师,冲了出去。”澄通点头道:“看来只有这个法子。咱们三十七名少林僧,再加上师叔的僮儿,要抵挡三千多名喇嘛,那是万万不能,但要从空隙中冲,却也不是什么难事。”韦小宝道:“就只怕行痴大师和他师父玉林大师不肯,他们说生死都是一般,逃不逃也没什么分别。”澄通皱眉道:“这就须请师叔劝上一劝。”
韦小宝摇头道:“劝服行痴大师,还有法子,要劝那玉林老和尚,老子可是服输啦,这叫做老鼠拉乌龟,没下嘴的地方。”向下望去,只见一群群喇嘛散坐各处,似乎杂乱无章,却又分布均匀,上山下山的通道更是人数众多,眼见天色一黑,这三千喇嘛一涌而上,清凉寺中的和尚只有大叫“我佛慈悲”的份儿,心想:“他妈的,老子做什么和尚,倘若做了喇嘛,这当儿岂不是得意洋洋,用不着担半点心事?平时吃肉逛窑子,还不算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