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磷摇了摇头,道:“我愿跟随师父。”张丹枫笑道:“你就不念大理州的百姓么?”沐燕道:“听师父吩咐。”张丹枫道:“你们修书一封,替段王爷求和。”沐燕道:“怎么写法?”张丹枫口授了书信的内容,大意是要沐国公答允段王爷的若干条件,然后沐磷、沐燕便可放回。叫沐燕用自己的口气,动以真情,再晓以大义,免百姓受刀兵之劫。
沐燕才思敏捷,立即一挥而就。却沉吟说道:“还得一个能言善辩下书的人。”铁镜心避开了沐燕的眼光,却听得张丹枫笑道:“那就得有劳镜心一行了。”铁镜心道:“我不行哪。”于承珠道:“能言善辩,你是出色当行,这差事你何必还要推辞。”沐燕这才笑道:“是呀,铁公子去这最好不过。”
钦镜心本有心病,但听得于承珠也这样说了,众人又一致“捧”他,心中得意,把刚才的不快之感,消除了一大半,说道:“那么我就勉为其难,试一试看。”当下取了沐磷、沐燕署名的书信,立刻下山。
第二日午间,众人都在王府中静候消息,只见铁镜心回来,春风满面,一问之下,沐国公果然愿意谈和,要求段王爷正式派遣使者去谈,并先要送沐磷、沐燕到他的军中。段王爷也很赏识铁镜心,便委托他做谈和的使者,沐燕俏悄将铁镜心拉过一边,问他见到自己父亲的情形。原来沐国公也知道铁镜心的父亲是一个正直的御史,在席间试铁镜心的才学,对他夸奖备至,怪不得铁镜心这样得意。沐燕芳心暗喜,沐磷却是愁眉苦脸地舍不得离开张丹枫。
张丹枫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咱们又不是以后永不再见了,磷儿,你何必悲伤?你们姐弟本来不是武林中人,我这几日教给你们的功夫,你们回去好好练习,也尽够用了。”沐磷哭丧着脸道:“师父话说的是,只是在这儿自由自在,多么好玩,回去之后,关在府中,那可够闷气的啦。”乌蒙夫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贪这儿好玩,不愿回去。好吧,这次战祸消除,咱们正该庆贺一场,今晚就到洱海泛舟去。一来让你玩个痛快,二来给你们送行。丹枫,你大约不日也要离开苍山了吧?”张丹枫点了点头,于承珠心中一动,只见叶成林面露喜色。铁镜心却有点尴尬的神情。
“洱海月”是大理最著名风景,这一晚他们分乘两只画肪,在洱海赏月,乌蒙夫夫妇,谢天华夫妇,黑白摩诃,段澄苍和波斯公主等在一条船,张丹枫夫妇,潮音和尚和铁镜心,于承珠,叶成林,沐燕姐弟等几个小辈在另一条船。碧波似镜,月华如练,一望无际的洱海上浮没着帆影点点,渔火星光,互相辉映,说不出的宁静幽美,真教人想象不到,前两天这里曾卷起过血浪腥风。沐燕傍着铁镜心,指点湖上的风景,于承珠忽然感到一阵迷茫,心头好似有一种预兆,好似铁镜心明日送沐燕姐弟回去之后,就要和自己远远地离开,不知怎的,忽似有了几分伤感之意。铁镜心却是意态甚豪,只听他扣弦歌道:“洞庭青草伴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累月分辉,明河共映,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沐燕不待歌完,便拍掌赞道:“张于湖这青洞庭秋月,真是千古绝唱!可惜他不曾到洱海泛舟。”张丹枫勾起文思,微微笑道:“太湖与洱海,犹如西子王嫡,各有其美,咱们两处的月色都曾赏过,比起前人是有福得多了。”歇了一会,铁镜心续歌下半阕道:“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溪空阔,尽汲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弦独啸,不知今夕何夕?”沐燕击掌笑道:“尽汲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真是大手笔,大气魄,张于湖曾中状元,自有气概,若是落魄文士,那是万万写不出来!”言中藏有深意,那是劝铁镜心在她父亲之下,求取功名。于承珠眉头一皱,却不说什么。但见铁镜心满满地钦了一杯酒,眼光一瞥,正向自己这面射来,于承珠低头玩水,但听得铁镜心说道:“洱海月色虽美,但我却更怀念长江,只可惜千年以来,多少英雄,尽是把长江作战场,弄得波涛汹涌,令几许高人雅士,辜负了美景良辰。”有意无意,眼波又在于承珠的脸上掠过。
于承珠轻轻拂开飘到身上的浪花,洱海的月夜美极了,朦胧的月色就像一层薄雾轻纱,罩在水面上,浪花飞舞,水气蒙蒙,恍似淡烟笼碧,如此月,如此夜,本来容易惹人引起美妙的遐思,可是听了铁镜心的话,却好像不和谐的乐声,反而破坏了这幽美的气氛。可怜铁镜心提起长江,原是想勾起于承珠的回忆,却不料这甜美的回忆,也渐渐在于承珠心中变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