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随即又想道:“云紫萝失了孩子,一定非常伤心。总得有一个人来做这件傻事,替她把孩子先带出去,然后慢慢找她。孟元超不来,只有我宋腾霄来做这一件傻事了。”
忽地他想起了杨大姑骂他的说话,心中不觉苦笑,又再想道:“那泼妇说我是她的旧情人,我倒希望是的。只可惜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的芳心何属。当然她是不甘愿嫁给杨牧的,但却不知道她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呢还是孟元超?”
心海波翻,尘封的往事有如沉渣泛起,霎时间都涌到了心头了。”
二十年前,当云紫萝还是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该的时候,他们就是好朋友了。因为他们同住在一个村庄,两人的父亲也是极好的朋友。
云紫萝是从外地搬来苏州的,后来他才知道云紫萝的父亲是一位隐姓埋名的武林高手,少年时闯荡江湖,和他父亲曾经有过好几次共同患难的交情。他之所以搬来苏州,或许就是因为老年寂寞,想和老朋友住在一起的缘故。
后来两人的父亲相继谢世,但两家交谊仍然如故。虎丘山上,姑苏台畔,他和云紫萝不知曾消磨过多少个月夜花朝?云紫萝把他当作哥哥,他也把云紫萝看成妹妹。两小无猜,这句话用在他们身上当是再也恰当不过的了。
可是到了云紫萝十五岁那年,他们这两小无猜的情形忽然有了改变。并不是因为大家年纪渐渐长大的缘故,而是因为一个“第三者”突如其来。
这个“第三者”就是后来也变成了他的好朋友的孟元超。
孟元超和云家是世交,两家好像还有点亲戚关系。他来了之后。宋腾霄与云紫萝原来的“两小无猜”的情况就一变而为“三人同行”了。每次宋腾霄约她出去游玩,她总是要把孟元超一同叫去。反过来也是一样,孟元超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少不了一个宋腾霄。
孟元超体格魁梧,但眉目之间却有一股清秀之气,人又沉默寡言,云紫萝常常打趣他,说他像是江南的山。
宋腾霄比较活泼,弹得一手好琴。举止文雅,但有时发起脾气来却很凶。云紫萝也常常打趣他,说他像江南的水。
宋腾霄记得有一次他们三人同往杭州,游览西湖。湖中泛舟之后,又到孤山折了梅花回来,再到湖边的苏堤漫步。其时己是月上梢头的时候了。三个人都沉醉在美妙的景色之中。宋腾霄不知他们二人在想些什么,他自己却在想着心事。清风掠过湖面,他嗅到了云紫萝的发香。他忽然大胆起来,觉得有些话应该和云紫萝说了。
孤山上有宋代处士林和靖的坟,云紫萝手捻梅花,低声吟咏林和靖的名句:“疏影横斜水深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久不说话的孟元超忽地说道:“我不喜欢林和靖。”云紫萝道:“为什么?”孟元超道:“这个人太过矫情。”云紫萝道:“何以见得?”孟元超道:“林和靖梅妻鹤子,岂非不近人情?”云紫萝道:“他以梅为妻,以鹤为子,其中自有乐趣。历来文士,都说他是高风亮节呢?”孟元超道:“他爱梅爱鹤多过爱世人,充其量不过是个自了汉。”云紫萝笑道不错,我知道你胸怀大志。你是个人世的豪杰,不是个出世的隐士。”接着问宋腾霄道:“你呢?”
宋腾霄笑道:“谈什么出世入世未免太玄,我倒是因为你念了林和靖的诗,想到了另一位诗人的名诗来了。”云紫萝好似颇感兴趣,说道:“谁的诗,念来听听。”
宋腾霄道:“这是苏东坡的诗,正是吟咏西湖的。”于是轻声念道:“湖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进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念完诗后,笑道:“西施是古代的苏州美人,你是现代的苏州美人。却不知你这位西子是爱湖光潋滟的西湖呢?还是爱山色空进的孤山?”
云紫萝一听这话脸都红了。啐道:“乱嚼舌头。”宋腾霄笑道:“说说笑又有何妨?不过我倒真想知道你是爱山还是爱水呢?”云紫萝过了半晌,笑道:“苏东坡早已替我回答了,湖光也好、山色也好,湖光山色一般佳!”
这一次的试探,没有得到结果,不久他们就因为一件意外的事情分手了。云紫萝芳心属谁,始终是一个哑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