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谈的月光之下,把华谷涵的面色映衬得更见灰白,只听得他带着十分苦涩的味道笑道:“那些礼物,还提它作甚?哈哈,哈哈,唉,唉!”笑声凄苦,是哭是笑,实已难分!蓬莱魔女心乱如麻,不知要说些什么话好?华谷涵顿了一顿,忽地又朗声吟道:“弹剑狂歌过蓟州,空抛红豆意悠悠。高山流水人何在?侠骨柔情总惹愁!”这是他第一次初见蓬莱魔女之时(那次没有交谈)曾唱过的一首诗,如今他再晤蓬莱魔女,又将这首诗再次在她面前狂吟了。伤心酸痛之情,更是今胜于昔!
蓬莱魔女惶然叫道:“华大侠,华大侠……”笑傲乾坤高亢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话语,只听得他接着说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我这是说我自己!呀,我早已知道是红豆空抛,愁肠自结的了!柳女侠,你既觅到知音,我也只有向你贺喜的份儿了。但请恕我不惯凑人热闹,你我这一见实在是已嫌多余!”蓬莱魔女谅解笑做乾坤这份心情,但他的诸锋咄咄迫人,蓬莱魔女听了,也是着实有点不大高兴,心道:“你要我怎么样?难道要我立即与你订下终身?除你之外,难道我也不能再有知心朋友?”
笑傲乾坤伤心之余,狂气一发,哪还能保持着冷静的心情考虑自己的说话是否恰当,是否会使对方难堪?这时他心中只是想道:“她的心已另有所属,我还留在这里作什么?多看她一眼,以后就多增一份相思,多增一份伤心!”想至此处,心意已决,无限凄凉地再看了蓬莱魔女一眼,转过头来,就对东海龙说道:“东园前辈,古月禅师的身后之事,就拜托你多多费心,帮忙料理了!呀,呀,我自飘零湖海去,只惭愧对故人情!”
蓬莱魔女连忙叫道:“华大侠,请你慢走,我有一事还要问你呢!”华谷涵衣诀飘飘,身形如箭,说话之间,已到半山,远远地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将声音送上来道:“我已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了。你爹爹不是千柳庄的柳元甲,是大雪山的一个老和尚。他如今武功已经恢复,正在四海云游,查访你的踪迹。
你们父女早晚必能见面。关于这老和尚的事情,你的知心朋友,比我知道得也许更多,你问他去吧!”
蓬莱魔女心头一震,她自从听了赫连清霞所说的那个故事之后,本来就已起了疑心,猜想那老和尚和她定有关系,如今果然从华谷涵的口中得到了证实。她第一次得知生身之父是谁,自是兴奋之极,渴欲知道更多消息,她轻功并不逊于笑傲乾坤。
可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形之下,她又不大愿意去追赶笑傲乾坤。
稍一犹疑,笑敝乾坤走得更远了。
只听得笑傲乾坤狂歌当哭,已是从山下传来,“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怀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这是唐诗人李白给一个红颜知己送别的名诗,原题为“饯别校书叔云”,笑傲乾坤将之发为狂歌,听在蓬莱魔女耳中,心头自是有说不出的滋味,是难过,是委屈,是失望,是伤心,她自己也分不出来!但笑傲乾坤狂歌当哭的这份心情,却是她能够懂得的,相思如水如愁,同样都是抽刀难断的啊!
武林天骄走了,笑傲乾坤也走了。武林天骄以箫声寄怨,自叹:“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笑傲乾坤也以狂歌当哭,歌出他“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怀消愁愁更愁”的失意心情。而蓬莱魔女则在他们的歌声萧韵之中,同样地受到痛苦的煎熬!从前她是为了难以抉择而深感访惶,如今这两人都已离讪而去,她的相思尚还不知付托与谁?耳边余音袅袅,心中一片凄清,蓬莱魔女不禁痴了。呆呆地向山下望去。武林天骄早已不见,笑傲乾坤也只见一个黑点了。
黑白修罗大叫道:“主公,等等我们!”他们也疾跑下山,追赶他们的主人去了。蓬莱魔女如同做了一场梦,在她来会笑傲乾坤之时,本是怀着许多梦想的,如今梦醒了,样样皆空!还幸得到了一个收获,她确实知道了生父未死,而柳元甲只是冒名顶替的父亲。可是她也仅仅知道生身之父已是削发为僧,就是赫连清霞所说的那个老和尚,别的就都不知道了。而这个老和尚如今又正是“云游四海”,父女能否相逢,也还渺不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