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下去又看那奏章:“……臣以为此先王导其民使相亲相友相助之意。而甘淡薄,教节俭,有古淳朴之风。今民之师帅,既不能以是为政,乃为魔头者窃取以瞽惑其党,使皆归德于其魔,于是从而附益之以邪僻害教之说。民愚无知,谓吾从魔之言,事魔之道,而食易足、事易济也,故以魔头之说为皆可信,而争趋归之。此所以法禁愈严,而愈不可胜禁。”他读到这里,转头向杨逍道:“杨左使,‘法禁愈严,而愈不可胜禁’这句话,正是本教深得民心的明证。这部书可否借我一阅,也好让我多知本教往圣先贤的业绩遗训?”杨逍道:“正要请教主指教。”
张无忌将书收起,说道:“俞三伯和殷六叔伤势大好了,我们明日便首途蝴蝶谷去。我另有一事要和杨左使相商,那是关于不悔妹子的。”杨逍只道他要开口求婚,心下甚喜,说道:“不悔的性命全出教主所赐,属下父女感恩图报,非只一日。教主但有所命,无不乐从。”张无忌于是将杨不悔那日如何向自己吐露心事的情由,一一说了。杨逍一听之下,错愕万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才道:“小女蒙殷六侠垂青,原是杨门之幸。只是他二人年纪悬殊,辈份又异,这个……这个……”说了两次“这个”,却接不下去了。张无忌道:“殷六叔还不到四十岁,方当壮盛。不悔妹子叫他一声叔叔,也不是真有甚么血缘之亲,师门之谊。他二人情投意合,倘若成了这头姻缘,上代的仇嫌尽数化解,正是大大的美事。”
杨逍原是个十分豁达之人,又为纪晓芙之事,每次见到殷梨亭总抱愧于心,暗想不悔既然倾心于他,结成了姻亲,便赎了自己的前愆,从此明教和武当派再也不存芥蒂,于是长揖说道:“教主玉成此事,足见关怀。属下先此谢过。”当晚张无忌传出喜讯,群豪纷纷向殷梨亭道喜。杨不悔害羞,躲在房中不肯出来。
张三丰和俞岱岩得知此事时,起初也颇惊奇,但随即便为殷梨亭喜欢。说到婚期,殷梨亭道:“待大师哥他们回山,众兄弟完聚,那时再办喜事不迟。”
次日张无忌偕同杨逍、殷天正、殷野王、铁冠道人、周颠、小昭等人,辞别张三丰师徒,首途前往淮北。杨不悔留在武当山服侍殷梨亭。当时男女之防虽严,但他们武林中人,也不去理会这些小节。
明教一行人晓行夜宿,向东北方行去,一路上只见田地荒芜,民有饥色。沿海诸省本为殷实富庶之区,但眼前饿殍遍野,生民之困,已到极处。群豪慨叹百姓惨遭劫难。却又知蒙古人如此暴虐,霸居中土之期必不久长,正是天下英雄揭竿起事的良机。这一日来到界牌集,离蝴蝶谷已然不远,正行之间,忽听得前面喊杀之声大震,两支人马正在交兵。群豪纵马上前,穿过一座森林,只见千余名蒙古兵分列左右,正在进攻一座山寨。寨上飘出一面绘着红色火焰的大旗,正是明教的旗帜。寨中人数不多,似有不支之势,但兀自健斗不屈。蒙古兵矢发如雨,大叫:“魔教的叛贼,快快投降!”
周颠道:“教主,咱们上吗?”张无忌道:“好!先去杀了带兵的军官。”杨逍、殷天正、殷野王、铁冠道人、周颠五人应命而出,冲入敌阵,长剑挥动,两名元兵的百夫长首先落马,跟着统兵的千夫长也被殷野王一刀砍死。元兵群龙无首,登时大乱。山寨中人见来了外援,大声欢呼。寨门开处,一条黑衣大汉手挺长矛,当先冲出,元兵当者辟易,无人敢撄其锋。只见那大汉长矛一闪,便有一名元军被刺,倒撞下马。众元兵惊呼连连,四下奔逃。杨逍等见这大汉威风凛凛,有若天神,无不赞叹:“好一位英雄将军。”此时张无忌早已看清楚那大汉的面貌,正是常自想念的常遇春大哥,只是剧斗方酣,不即上前相见。明教人众前后夹攻,元军死伤了五六百人,余下的不敢恋战,分头落荒而走。常遇春横矛大笑,叫道:“是哪一路的兄弟前来相助?常某感激不尽。”张无忌叫道:“常大哥,想煞小弟也。”纵身而前,紧紧握住了他手。常遇春躬身下拜,说道:“教主兄弟,我既是你大哥,又是你属下,真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才好。”
原来常遇春归五行旗中巨木旗下该管,张无忌接任教主等等情由,已得掌旗使闻苍松示知。这些日子来他率领本教兄弟,日夜等候张无忌到来,不料元军却来攻打。常遇春见己寡敌众,本拟故意示弱,将元军诱入寨中,一鼓而歼,但张无忌等突然赶到应援,他便乘势开寨杀出。他在明教中职位不高,当下向杨逍、殷天正等一一参见。群豪以他是教主的结义兄弟,都不敢以长上自居,执手问好,相待尽礼。常遇春邀请群豪入寨,杀生宰羊,大摆酒筵,说起别来情由。这几年来淮南淮北水旱相继,百姓苦不堪言。常遇春无以为生,便啸聚一班兄弟,做那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勾当,倒也逍遥快活,山寨中粮食金银多了,便去赈济贫民。元军几次攻打,都奈何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