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学文苑网:经典文学资源分享平台
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7  ★★★收藏章节〗〖手机版

例(11)是佛经译文,本意要通俗,却不能脱离文言的格调。例(12)是变文,当然更要通俗,可是因为不像译经,还受原文的拘束,所以受文言的影响常常更深。例(13)是拟话本,已经不像早期的话本那样要记口所说,所以文言的格调就多起来。例(14)是章回小说,有不少出于文人或经过文人修润,而有的文人并不注意用白话,所以就很容易成为文诌诌了。例(15)是诸宫调,例(16)是戏曲,都是有说有唱,唱词求雅,就不能不大量地借用文言的修辞手法。例(17)是散曲,例(18)是弹词,无论用意还是措辞,都在通俗和典雅之间摇摆。例(19)是笑话,中古以后,内容和用语都求通俗,可是究竟是经过文人之手才成为书面,所以其中不少还是搀有较多的文言格调,例(20)是皇帝对奏本的批示,看样子是想随口说,可是因为亲近文言惯了,下笔还是离不开之乎者也。所有以上这些都处在文白的交界地带,因而算文言算白话都有理由,原因是都可以找到词汇和句法方面的正面证据;但又都有困难,原因是也都可以找到词汇和句法方面的反面证据。文白界限有时候会成为麻烦问题,主要就是由于有这些稳坐在中间,推向哪一边都不合适的作品。

14.1.3文言惯于越界

由上一节的例证可以看出,文言和白话界限不清,主要

是文言越界,混入白话,而不是白话越界,混入文言。所以会这样,原因很简单,是“五四”以前,一直是文言势力大。这表现在几个方面。其一是文言有以秦汉作品为标本的相当严格的词汇句法系统,这“严格”有闭关自守性,系统之外的表现方式很难闯进来。例如叙事追述以前的情况,文言通常用“初”引起,就决不能改用“以前”。其二是文言有“雅”的声带,执笔为文的人,包括阶层不高的,总是愿意照用旧调。这风气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灭绝,如请人来还是要写“光临”。其三是用某种格调惯了,换个格调反而觉得费力。正面的,隋朝李谔是个好例,他大声疾呼反对骈体,可是那篇奏章用的是清一色的骈体。反面的,“五四”时期高呼文学革命的那些人是个好例,他们决心改用白话,可是起初总是力不从心,反而不如用文言得心应手。元明以来许多白话作品杂有文言格调,除了有意求雅以外,文人熟悉文言,因而不知不觉就之乎者也,想来是个最重要的原因。其四是文言的许多修辞手法有较强的表现力,这有如好的工具,人都愿意用,甚至不能不用。举两种为例。一种是情景交融的写法,诗词里最常见,有不少并且很出色,戏曲的唱词正好也想这样,所以就吸收进来,成为“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西厢记》第四本第三折旦唱)另一种是对偶,白话作品里几乎到处都用,如“妾身姓李,表字贞丽,烟花妙部,风月名班;生长旧院之中,迎送长桥之上;铅华未谢,丰韵犹存。养成一个假女,温柔纤小,才陪玳瑁之筵;宛转娇羞,未入芙蓉之帐。”(《桃花扇》第二出小旦白)这两处都要出诸口,诉诸耳,尚且这样,写出供眼看的就更不用说了。

文白界限不清,除了文言势力大之外,旧时代的人没有“五四”时期那样划清界限的思想也是个原因。早期的白话是记说话人的口所说,所以不能不随着口语走。但这随着只是情势使然,不是思想上要求这样。后来情势不同了,记口说变为文人写,既然思想上不要求划清界限,那就总是随文人自己的习惯,怎样方便就怎样写。这有成为纯粹白话的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容纳或多或少的文言成分。因为照那时候的看法,即使有意要求通俗易懂,也不会想到必须同于口语的白话才通俗易懂。换句话说,在他们眼里,兼用些浅近的文言是同样通俗易懂的。总之,文白界限不清,十之九是由于文言越界,可是这越界不是侵入,而是受到欢迎才混进去的。

14.2.1文白有不同面目

以上说文白界限不清,意思是在一部分作品里有混杂现象,这同说文白没有区别是两回事。其实,我们说文白有混杂现象,就是已经承认文白有区别,因为如果没有区别,那就是一而不是二,就无所谓混杂了。文言和白话,性质不同,各有特点,这在前面已经多次谈过。这里再总的说一下,如果取大舍小,我们应该说,文言和白话是有明显的区别的。理由可以举出很多。最重要的当然是词汇句法系统,文言有自己的一套,白话另有自己的一套,其中相当多的部分,两者不能通用。分辨这不能通用的异点很重要,就像分辨两个人一样,他们同属于人类,自然同点很多,但我们能够认识,一个是张三,一个是李四,因为他们总是同中有异。文言和白话也是这样,如“吾谁欺”是文言,“你生气啦”是白话,“谁”“欺”“生”“气”几个字,文言和白话通用,可是还有不通用的,吾,白话要说“我”,谁欺,白话要说“骗谁”,你,文言要说“君”“汝”等,生气,文言要说“怒”,啦,文言没有这样的语气词。就这样根据异点,我们很容易断定,一部书,一篇文章,是文言还是白话。甚至少到一两句话也是这样,如“须臾,蛇不见了”(《三国演义》第一回),“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牡丹亭惊梦》),我们能够分辨,“须臾”和“断井颓垣”是文言,“蛇不见了”和“似这般都付与”是白话。也就因为有明显的区别,所以在我们的文献库存里,文言作品和白话作品照例分作两堆,这表示,依照常识,文言和白话是有明确的界限的。此外,“五四”以来一些老作家的笔下也可以为证,他们常常是,写供多数人看的用白话,写供少数人看的(如书信)或仅仅备忘的(如日记和札记)用文言,这表示,在他们的心目中,以及实际上,文言和白话确是不同的两套语言。

14.2.2划界的原则及其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