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个字又为下文埋下伏笔。本来使蜀的日程安排就十分紧凑,但诗人回家之心更急切,他要力争按时回洛阳。他是洛阳人,预期回归,与家人团聚。
下文忽然来个大转折:“秋风不相待,先至洛阳城。”不料情况突变,原定秋前赶回洛阳的愿望落空了。游子之心,当然怅惘。然而诗人却有意将人的感情隐去,绕开一笔,埋怨起秋风来了:这秋风呵,也是够无情的,它就不肯等我一等,径自先回洛阳城去了。
这一笔,妙在避免了平白直露,把人格化了的秋风形容为“无情的秋风”。这秋风先至,自然要引起许多烦恼。试想,秋风一到洛阳,亲人们必然要翘首企盼;而自己未能如约归家的苦衷就更不必说了。淡淡一笔,情致隽永深厚。
在这里,诗人究竟是埋怨秋风,还是抒发心中的烦恼?诗中没有明说,颇费人寻绎,正是所谓“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欧阳修《六一诗话》)。可以想见,诗人对于情况的突然变化,确实感到意外,或有些不满,不过他用的是“含蓄”的语言罢了。
张说早些时就作过一首《被使在蜀》诗:“即今三伏尽,尚自在临邛。归途千里外,秋月定相逢。”
归期定在秋月,即此诗所谓“预期程”。不料时至秋令,秋风已起,比诗人“先至洛阳城”,他却没能归返,即诗题所谓“后期”。秋风本是按时而起,无所谓“先”; 只因诗人归期“后”了,就显出秋风的“先”来。两首合看,于诗中的情味当有更深的体会。
送梁六自洞庭山
张说
巴陵一望洞庭秋,
日见孤峰水上浮。
闻道神仙不可接,
心随湖水共悠悠。
张说诗鉴赏
这是诗人谪居岳州(即巴陵,今岳阳)的送别之作。梁六为诗人友人潭州(今湖南长沙)刺史梁知微,途经岳州入朝。洞庭山(君山)靠巴陵很近,所以题云“自洞庭山”相送。诗中送别之意,若不从兴象风神求之,那真是“无迹可求”的。
谪居送客,看征帆远去,该是何等凄婉的怀抱《唐才子传》谓张说“晚谪岳阳,诗益凄婉”)?但开篇诗人只说到“巴陵一望”,本当续写望后的怅惘却成了“洞庭秋”,纯粹描写即目所见之景了。这写景不渲染、不著色,只是简淡。然而它能令人联想到“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楚辞湘夫人》)的情景,如见湖上秋色,从而体味到“巴陵一望”中“目眇眇兮愁予”的情怀。这不是景中具意么,只是“不可凑泊”,难以寻绎罢了。
气蒸云梦、波撼岳阳的洞庭湖上,有座美丽的君山,天天与它见面,感觉也许不那么新鲜。但在送别的今天看来,是异样的。说穿了就是愈觉其“孤”。
否则何以不说“日见‘青山’水上浮”呢。如果说这“孤峰”就是诗人在自譬[pì],倒未见得。由峰之孤足见送人者心情之孤。“诗有天机,待时而发,触物而成,虽幽寻苦索,不易得也”(《四溟诗话》),却于有意无意得之。
关于君山传说很多,或说它是湘君姊妹游息之所(“疑是水仙梳洗处”),或说“其下有金堂数百间,玉女居之”(《拾遗记》),这些神仙传说,使本来实在的君山染上几分缥缈。“水上浮”的“浮”字,既表现湖水动荡给人的实感,也微妙传达这样一种迷离扑朔之感。
诗人目睹君山,心接传说,不禁神驰。三句由实写转虚写,由写景转入抒情。从字面上看似离送别题意益远,然而,“闻道神仙—— 不可接”所流露的一种难以追攀的莫名惆怅,不与别情有微妙的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