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宝瑟,拨金猊。
那时同唱鹧鸪词。
如今风雨西楼夜,不听清歌也泪垂。
周紫芝词作鉴赏
这首词写秋夜怀人,回环婉曲,情景相生,而吐语天成,毫无着力痕迹。词中抒情主人公是男性,怀念的对象是一位歌女,因久别相思而为之“泪垂”。孙竞评周词曰:“清丽婉曲。”移评此词,亦可谓中肯之语。
上片首句“一点残红欲尽时”,写夜静更阑,孤灯将灭的景象。不说孤灯残烛,而说“一点残红”,盖油将尽则焰色暗红,形象更为具体。写灯,则灯畔有人;写残,则灯欲尽而夜已深;注意到“残红欲尽”,则夜深而人尚无眠,都可想见。到下句“乍凉秋气满屏帏”,则从感觉凉气满屏帏这一点上进一步把“人”写出来了。“乍凉”是对“秋气”的修饰词,虽然是从人的感觉得出,但“乍凉秋气”四字还是对客观事物的描述,到了“满屏帏”,这才和人的主观感受结合起来,构成一种凉气满室而且凄凉满怀的境界。以上两句,从词人的视觉转到身上的感觉,将夜深、灯暗、而又清冷的秋夜景况渲染托出。
以下两句再作进一步的铺展——“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上句似乎是笔锋一转,由室内写到室外了。但如细加体味,这两句原是一个意,是透露出男主人公心中的离愁的。离愁本是存、潜伏着的,由于听到了“声声”,而触发,而加浓了。这“声声”,是来自楼外的“梧桐叶上三更雨”。梧桐“一句,是为了渲染男主人公心中的离愁别恨而设置的,所谓”因情造景“者是。这两句的落脚点仍是那听到了”声声“的人,即楼内人,写他的听雨心惊,这还是写的”室内“。两句化用温庭筠《更漏子》词”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作者把”滴到明“的意思先寄”残红欲尽“处,又把”叶叶声声“同”别离“即离情画了等号,也还是有点新意。词的上片把人的感情写得如此深沉,却未用明着道出,而是于平淡之语中隐含款款深情。
下片回忆中的欢乐之音与上片离别后的凄凉雨声,构成昔欢今悲的鲜明对比。过变承接“别离”意脉,写出昔聚今离、昔乐今愁的强烈对比,主人公的感情波澜起伏更大。“调宝瑟”三句是对昔日欢聚的追忆,由“那时”二字体现。“调宝瑟”是奏乐,“拨金猊”是焚香,“同唱鹧鸪词”是欢歌,三件事构成一个和谐的生活场景,也是艺术场景。从中交代出男主人公所以为之产生离愁别苦的那人是歌女身份,两人有过恋爱关系。当时他们一个调弦抚瑟,使音调谐和;一个拨动炉香,使室中芳暖。这无限温馨的情境中“同唱鹧鸪词”,此乐所以使他至今不忘。“金猊”是铜制的燃香器具,成狻猊形。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四记:“故都紫宸殿有二金狻猊,盖香兽也。故晏公(殊)冬宴诗云:”狻猊对立香烟度。‘“”鹧鸪词“当指歌唱男女爱情的曲子。”鹧鸪“唐宋词中大都以成双欢爱的形象出现。温庭筠《菩萨蛮》中的”双双金鹧鸪“,李珣《菩萨蛮》中的”双双飞鹧鸪“,顾夐《河传》中的”鹧鸪相逐飞“,都是作为男欢女爱的象征。本词用”鹧鸪词“作为”同唱“的内容,其用意也于此。这个”同“字既揭示了主人公与”别离“者的关系,还追忆了温馨欢乐的昔聚之情,同时也就开启了今别孤单痛苦之门,盖言”那时同“,则”如今“之不”同“可知矣。于是词笔转回到”如今风雨西楼夜“的情境,连贯上片。当此之际,许多追昔抚今的感叹都不言之中了,只补一句,就是”不听清歌也泪垂“!本来因有离愁别苦而回忆过去相聚同歌之乐以求缓解,不料因这一温馨可念的旧情而反增如今孤栖寂寞的痛苦。这个”泪“是因感念昔日曾听清歌而流,如今已无”清歌“可听了,而感旧的痛泪更无可遏止。为什么?如今身处”风雨西楼夜“,自感秋夜之凄凉,身心之孤独”泪“是因此而”垂“的。
“也泪垂”的“也”,正是从上句派生出来的,当然离不开昔日欢娱而今冷落这个背景。“不听清歌”四字,正是概括地写出了这个背景。末尾两句,以“如今”作为昔与今、喜与悲的转折词,以否定语气点出别离之苦,再相见之难,较直说更发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