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梦深宫,向人独自诉憔悴。”不管人的感受如何,蝉鸣如故。绿萌如深宫,在这里做着短梦。人生如梦,苦况堪与人说。“憔悴”借人身心交困之病态,写蝉之身体瘦小与声音悲切,象征意味极浓。与“绿槐千树”、“西窗”和“厌厌昼眠惊起”遥遥挽合,虚托出人与蝉经历、心态的曲折变化。蝉无休无止的哀鸣,表现了它对自己的末日的不可解脱的惶恐和悲哀,令人不堪卒听,才会引起他“惊”心的强烈感受,这里再次回应“惊”之词眼。
下面写秋景秋意:“残虹收尽过雨,晚来频续,都是秋意”。“过雨”指时断时续阵雨。“残虹收尽过雨”指夏秋之交,阴睛不定,秋雨断续,黄昏云收雨止。残虹辉映,雨打落叶,秋意袭人。此处写景,颇有特色。抛开自然时序,以残虹“收尽”过雨,置“晚”于“断续”之前,赋予景物一种能动的意态,好一幅凋残满目、秋寒烘笼的秋意图。
“病叶难留,纤柯易老,空忆斜阳身世。”写夏秋时序变化。生物也随之由荣变枯。词人以环境的凋残烘染物态人情。紧接三句,即写蝉在这时序变易中的孤苦情态。“叶”“柯”是蝉的庇护之所。但已“病”,已“纤”矣。而蝉的末日已临。面对此时,曾在夏日不断鸣的蝉,也只能徒徒地追忆往昔繁盛日了。这时的浅吟低唱,也只能是给自己唱夕阳挽歌。词人在这里用蝉来表示人所处的社会环境和人的经历。
“窗明月碎”,“碎”字用得绝妙,月亮圆挂天空。但月光却被凋敝的树打碎。在残叶疏枝的的间隙。零碎的月光穿过。窗前树影摇曳,枯树死蝉,景象惨然。寂静中,似有寒蝉余音飘来。只有它的躯壳,还存在冷枝枯叶中。词中人由此不由自主地揣测,这不幸的又不为人理解的小生灵临死前的情状。
“鬓影参差、断魂青镜里。”哀蝉辞世定似满怀怨苦魂化为蝉的女子,鬓影参差,形容憔悴。独自面对青镜,至死不变的节操无人理解,惟祈明镜鉴之,魂断而遗恨无尽也。逆向地化用齐后尸变为蝉的典事,与“短梦深”再次呼应。表达含蓄,近似深沉,有悲剧感。悲剧给人总是刻骨铭心的伤痛。词人心中亦是如此。因为词中人早有一怀相同的遗恨,因而他才会闻蝉心惊,引发“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同感怀。
咏物之法句有两种:一种是抒情主体融合其中,与所咏之物相互感发生兴,通过角度的转换,表现起伏的感情;一种是抒情主体侧身其外,隐于物后,通过时空的变化,展示情感的曲折发展。这首词采用抒情主体入乎其内,与所咏之物相互感发生兴的手法。
☆ 齐天乐萤
王沂孙
碧痕初化池塘草,荧荧野光相趁。
扇薄星流,盘明露滴,零落秋原飞燐。
练裳暗近。
记穿柳生凉,度荷分暝。
误我残编,翠囊空叹梦无准。
楼阴时过数点,倚阑人未睡,曾赋幽恨。
汉苑飘苔,秦陵坠叶,千古凄凉不尽。
何人为省?
但隔水余晕,傍林残影。
已觉萧疏,更堪秋夜永!
王沂孙词作鉴赏
王沂孙的几首词为历代评论家所推崇。或论之为“运意高远,吐韵妍和,”(戈载《七家词选》),或称之为“咏物最争托意,肃事处以意贯串,深化无痕。”这首词借咏萤寄托亡国之恨,结构甚为严密,体物精工,托意较为深远。
“碧痕初化池塘草,荧荧野光相趁”,萤,在水边草根产卵,常被误认为是腐草所化,《艺文类聚》卷三引《周书。时训》及《礼记》,说“腐草化为萤”,故有首句。写萤的初生及其发光。碧痕,象草又象萤。荧荧,状似萤光,“相趁”指相逐飞行于野外。“扇薄星流”,化用杜牧《秋夕》“轻罗小扇扑流萤”诗句。薄薄的罗扇扑不了萤,飞萤象星光一样,不断流动。“盘明露滴”,据历史记载,汉武帝曾经建造一个铜柱,高达二十丈。上建有一铜人,托着盘子,接着上天滴下的露泽。这里意为流光。“零落秋原飞煈”讲述萤的飞与光。俗称煈为鬼火,句说萤光秋原中的煈火,以“零落”二字形容,令人大兴亡国之慨。这里逐步渲染萤光本身和有关环境所呈现的阴冷气氛。
“练裳暗近”,用杜甫《见萤火》诗“帘疏巧入坐人衣”和《荧火》“时能点客衣”句意,描述萤暗中飞近人身。“记穿柳生凉,度荷分暝”,“记”字为领字,从而引出作者本人,从作者记忆中的形象来写萤。穿柳、度荷描述萤的姿态优美。生凉,感受强烈似凉风袭来;分暝,萤飞荷塘划破了荷塘暮色,构思巧妙新颖。“误我残编,翠囊空叹梦无准”。《晋书车胤传》“(车胤)家贫不能得油,夏月则用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借与萤有关的事,自叹国亡读书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