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要自己临终前说,一个要太太去世后说,可见说出的决不是什么好话了。
不过,其间又有区别。自己临终前说,说出的多半是得罪一切女性的冒天下大不韪之言。太 太去世后说,说出的必定是不利于太太的非礼的话了。有趣的是,托尔斯泰年轻时极放荡,一个放荡男人不能让天下女子知道他对女人的真实想法;萧伯纳一生恪守规矩,一个规矩丈 夫不能让太太知道他对婚姻的老实意见。那么,一个男人要对女性保有美好的感想,他的生 活是否应该在放荡与规矩之间,不能太放荡,也不该太规矩呢?
七
亚里士多德把女性定义为残缺不全的性别,这个谬见流传甚久,但在生理学发展的近代,是 愈来愈不能成立了。近代的女性蔑视者便转而断言女人在精神上发育不全,只停留在感性阶 段,未上升到理性阶段,所以显得幼稚、浅薄、愚蠢。叔本华不必提了,连济慈这位英年早 逝的诗人也不屑地说:“我觉得女人都像小孩,我宁愿给她们每人一颗糖果,也不愿把时间 花在她们身上。”
然而,正是同样的特质,却被另一些男人视为珍宝。如席勒所说,女人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天 性纯正。一个女人愈是赋有活泼的直觉,未受污染的感性,就愈具女性智慧的魅力。
理性决非衡量智慧的惟一尺度,依我看也不是最高尺度。叔本华引沙弗茨伯利的话说:“女 人仅为男性的弱点和愚蠢而存在,却和男人的理性毫无关系。”照他们的意思,莫非要女人 也具备发达的逻辑思维,可以来和男人讨论复杂的哲学问题,才算得上聪明?我可没有这么 蠢!真遇见这样热衷于抽象推理的女人,我是要躲开的。我同意瓦莱里订的标准:“聪明女 子是这样一种女性,和她在一起时,你想要多蠢就可以多蠢。”我去女人那里,是为了让自 己的理性休息,可以随心所欲地蠢一下,放心从她的感性获得享受和启发。一个不能使男人 感到轻松的女人,即使她是聪明的,至少她做得很蠢。
女人比男人更属于大地。一个男人若终身未受女人熏陶,他的灵魂便是一颗飘荡天外的孤魂 。惠特曼很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对女人说:“你们是肉体的大门,你们也是灵魂的大门。“当然,这大门是通向人间而不是通向虚无缥缈的天国的。
八
男人常常责备女人虚荣。女人的确虚荣,她爱打扮,讲排场,喜欢当沙龙女主人。叔本华为 此瞧不起女人。他承认男人也有男人的虚荣,不过,在他看来,女人是低级虚荣,只注重美 貌、虚饰、浮华等物质方面,男人是高级虚荣,倾心于知识、才华、勇气等精神方面。反正 是男优女劣。
同一个现象,到了英国作家托马斯萨斯笔下,却是替女人叫屈了:“男人们多么讨厌妻子 购买衣服和零星饰物时的长久等待;而女人们又多么讨厌丈夫购买名声和荣誉时的无尽等待 --这种等待往往耗费了她们大半生的光阴!”
男人和女人,各有各的虚荣。世上也有一心想出名的女人,许多男人也很关心自己的外表。不过,一般而论,男人更渴望名声,炫耀权力,女人更追求美貌,炫耀服饰,似乎正应了叔 本华的话,其间有精神和物质的高下之分。但是,换个角度看,这岂不恰好表明女人的虚荣 仅是表面的,男人的虚荣却是实质性的?女人的虚荣不过是一条裙子,一个发型,一场舞会 ,她对待整个人生并不虚荣,在家庭、儿女、婚丧等大事上抱着相当实际的态度。男人虚荣 起来可不得了,他要征服世界,扬名四海,流芳百世,为此不惜牺牲掉一生的好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