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飞越了大半个地球,降落在这个岛上。在地球那一方的一个城市里,有一个 我的家,有我的女人和孩子,这个家对于我至关重要,无论我走得多远都要回到这个家去。我知道,在地球的广大区域里,还有许多国家、城市和村庄,无数男人、女人和孩子在其中 生活着。如果我降生在另一个国度和地方,我就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家,对我有至关重要意 义的就会是那一个家,而不是我现在的家。既然家是这么偶然的一种东西,对家的依恋到底 有什么道理?
我爱我的妻子,可是我知道,世上并无命定的姻缘,任何一个男人与任何一个女人的结合都 是偶然的。如果机遇改变,我就会与另一个女人结合,我的妻子就会与另一个男人结合,我 们各人都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故事。既然婚姻是这么偶然的一种东西,那么,受婚姻的束缚 到底有什么道理?
可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我就不可避免地遇到最后一个问题:我的生存本身便是一个纯 粹的偶然性,我完全可能没有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那么,我活着到底有什么道理?
我不愿意我活着没有道理,我一定要给我的生存寻找一个充分的理由,我的确这么做了。而 一旦我这么做,我就发现,那个为我的生存镀了金的理由同时也为我生命中的一系列偶然性 镀了金。
我相信了,虽然我的出生纯属偶然,但是,既然我已出生,宇宙间某种精神本质便要以我为 例来证明它的存在和伟大。否则,如果一切生存都因其偶然而没有价值,永恒的精神之火用 什么来显示它的光明呢?
接着我相信了,虽然我和某一个女人的结合是偶然的,由此结合而产生的那个孩子也是偶然 的,但是,这个家一旦存在,上帝便要让我藉之而在人世间扎下根来。否则,如果一切结合 都因其偶然而没有价值,世上有哪一个女人能够给我一个家园呢?
我知道,我的这番论证是正确的,因为所论证的那种情感在我的心中真实地存在着。
我还知道,我的这番论证是不必要的,因为既然我爱我自己这个偶然性,我就不能不爱一切 偶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