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老樊同志来看我。他是初进城时,天津日报的经理。工人出身,为人热情爽朗,对知识分子,能一见如故。我们并非来自一个山头,我从冀中来,他从冀东来,不久他就到湖南去了,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每次他来天津,总是来看望我。记得地震那年,他来了,仓促间,我请他吃了一碗小米粥,算是请了他的客。今天提到这件老事,还同声大笑起来。
我送给他一本新出的书,他很高兴。这也是我的一点世故;工人出身的同志,最看重知识分子送给他书。
我说:“我们一块进城的同志,有的死了,有的病了。当然,就目前说,活着的还是比死去的数目大。不过,好像轮到我们这一拨了,我一见那印着黑体字的大白信皮,就害怕。
所以送你一本书。留个纪念。”
他说:“这比什么纪念都好。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每次来,一定看望你。”
我说:“进城时,我们同在这个院里住,你是管分配房屋的。那时同住的人,现在就剩我一个了。别的人,都搬走了,有的是老人搬走,把房子留给孩子们。现在户主,都是第二代,院里跑的,都是第三代。院子外观有很大的变化,内观也有很大的变化。唯独我这里,还是抱残守缺,不改旧观。不过人老了,屋子也老了。”
老樊笑着说:“不错,不错。听说你身体比过去好了,文章比过去写得也多了。”
我说:
“我知道你是个乐天派,从来不发愁。我管保你能长寿,这从你的眼里就能看出来。”
送走老樊,我环顾了一下这座老屋,却没有什么新的感想,近几年,关于这个大院,我已经不只一次在文章里描写过了。
1985年6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