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熙同志:
你以前来信,叫我注意你在《收获》上发表的作品,我是记着的。我收到刊物也比较早,翻了一下,你的小说是写监狱生活的,而老干部的遭遇又不幸,我就惘然地又把书本合上了。书放在准备阅读的书中间,告诉家人不要拿走,但一直没顾得看。
昨天上午收到你挂号寄来的刊物,我知道这是对我无声的督促,不能再拖了,从下午开始阅读,晚上读到十一点。我平日是八点半就上床睡觉的,不敢再多看。留下两节,今天早上读完。
我读书很慢,但是逐字逐句认真去读。文字排印上还有些技术问题,不一一指出了。二十页“看透这层窗户纸,葛翎血如潮涌……”葛翎二字应是路威之误。
你的小说能一下子就把我吸引住。它的生活的真实背景,情节的紧凑衔接,人物的矛盾冲突,都证明你近来在小说艺术探索方面的努力和成就,是非同一般,非同小可的。我一直兴奋地高兴地读下去,欲罢不能,中间有些朋友来访,我拿着书本对他们说:“从维熙这些年进步很快,小说写得真好!”
你反映的是一个时代的、生活方面的真实面貌。对那两个运动员的描写,使我深深感动,并认为他们的生活遭遇、思想感情,是典型化了的,是美的灵魂,是美的形象。
但是,你的终篇,却是一个悲剧。我看到最后,心情很沉重。我不反对写悲剧结局,其实,这篇作品完全可以跳出这个悲剧结局。也许这个写法,更符合当时的现实和要求。我想,就是当时,也完全可以叫善与美的力量,当场击败那邪恶的力量的。战胜他们,并不减低小说的感染力,而可以使读者掩卷后,情绪更昂扬。
我不是对你进行说教。也不反对任何真实地反映我们时代悲剧的作品。这只是因为老年人容易感伤,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的,或亲身体验的不幸,已经很不少,不愿再在文学艺术上去重读它。这一点,我想是不能为你所理解的吧?
我当继续读你的新作品。
专此 祝
全家安好
孙犁
1979年4月27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