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刚到干校时,大棚还没修好,我分到离厨房近的一间小棚。有一天,我睡下的比较早,有一个原来很要好,平日并对我很尊重的同事,进来说:
“我把这镰刀和绳子,放在你床铺下面。”
当时,我以为他去劳动,回来得晚了,急着去吃饭,把东西先放在我这里。就说:
“好吧。”
第二天早起,照例专政室的头头要集合我们训话。这位头头,是一个典型的天津青皮、流氓、无赖。素日以心毒手狠著称。他常常无事生非,找碴挑错,不知道谁倒霉。这一天,他先是批判我,我正在低头听着的时候,忽然那位同事说:
“刚才,我从他床铺下,找到一把镰刀和一条绳子。”
我非常愤怒,不知是从哪里飞来的勇气,大声喝道:
“那是你昨天晚上放下的!”
他没有说话。专政室的头头威风地冲我前进一步,但马上又退回去了。
在那时,镰刀和绳子,在我手里,都会看做凶器的,不是企图自杀,就是妄想暴动,如不当场揭发,其后果是很危险的,不堪设想的。所以说,多么迂的人,一得到事实的教训,就会变得聪明了。当时排队者不下数十人,其中不少人,对我的非凡气概为之一惊,称快一时。
三、有一棚友,因为平常打惯了太极拳,一天清早起来劳动之前,在院子里又比划了两下。有人就报告了专政室,随之进行批判。题目是:“锻炼狗体,准备暴动!”
四、此事发生在别的牛棚,是听别人讲的,附录于此。棚长长夏无事,搬一把椅子,坐在棚口小杨树下,看牛鬼蛇神们劳动。忽然叫过一个知识分子来,命令说:
“你拔拔这棵杨树!”
这个人拔了拔说:
“我拔不动!”
棚长冷笑着对全体牛鬼蛇神说:
“怎么样?你们该服了吧,蚍蜉撼树谈何易!”
这可以说是对“迂”人开的一次玩笑。但经过这场血的洗礼,我敢断言,大多数的迂夫子,是要变得聪明一些了。
1982年7月15日清晨。暑期已届,大院只有此时安静。
谈书
古人读书,全靠借阅或抄写,借阅有时日限制,抄写必费纸墨精神。所以对于书籍,非常珍贵,偶有所得,视为宝藏。正因为得来不易,读起书来,才又有悬梁刺股、囊萤映雪等等刻苦的事迹或传说。
书籍成为商品,是印刷术发明并稍有发展以后的事。保存下来的南宋印刷的书籍,书前或书后,都有专卖书籍的店铺名称牌记,这是书籍营业的开端。
什么东西,一旦成为商品,有时虽然定价也很高,但相对地说,它的价值就降低了。因为得来的机会,是大大的增多了。印刷术越进步,出版的数量越多,书籍的价格越低落。
这是经济法则。
但不管书的定价多么便宜,究竟还是商品,有一定的读者对象,有一定的用场。到了明朝,开始有些地方官吏,把书籍作为礼物,进京时把它送给与他有关的上司或老师,当时叫做“书帕”。这种本子多系官衙刻版,钦定著作,印刷校对,都不精整,并不为真正学者所看重。但在官场,礼品重于读书,所以那些上司,还是乐于接受,列架收储,炫耀自己饱学,并对从远地带书来送的“门生”,加以青睐,有时还嘉奖几句:
“看来你这几年,在地方做官,案牍之余,还是没有忘记读书啊!政绩一定也很可观了。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