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是我一九八四年三月至一九八六年五月,所写文章的汇集。两年的时间,仅得这样一本小书,较之前些年,确实是步履蹒跚了。
其内容,仍与前几册相同。过去的事,居十之五;眼前的事,居十之五。关于未来和明天的,几乎没有。这证明,在我的身上,浪漫主义的色彩,越来越淡了。
当然,这并不是我对将来和明天,失去了信念和希望。相反,这种信念和希望,像我前几年写过的一首诗里提到的,将牢固地伴随我的终生。
我只是觉得,我老了,应该说些切实的话,有内容的话,通俗易懂的话。在选题时,要言之有物;在行文时,要直话直说,或者简短截说。
我看到当代作家的一些文字或言论。有些人总想把话说得与众不同;把话说得充满哲理,以便别人看出:这不是一般人能够说出的,只有天才的作家,才会说出这样的语言。
我不知道别的读者怎样,每逢我看到拐弯抹角,装模作样的语言时,总感到很不舒服。这像江湖卖药的广告。明明是狐臭药水,却起了个刁钻的名儿:贵妃腋下香露。不只出售者想入非非,而且将使购用者进入魔道。
古今中外,凡是真正的哲人,凡是伟大的文学家,他们的语言,都是质朴的,简短的。道理都是日常的,浅近的。
陋巷二字,虽不雅训,却出自圣人经典,也就是那些质朴简短的文字之中。我七岁时,入乡村小学,学校门口虽然悬挂着两面虎头牌,却原是一家农舍,处在一条陋巷之底。
我在这里读书识字,受到教育。并从此有了念书人的经历,有了自己的一生。
及至老年,我相信,过去的事迹,由此而产生的回忆,自责或自负,欢乐与悲哀,是最真实的,最可靠的,最不自欺也不会欺人的。
仍然是陋巷里发出的弦歌。
1986年6月25日下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