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出去,就报告敌人说,里面有八路军,开枪了。不久,院子里就开来很多治安军,一个自称是连长的在洞口大声叫八路军同志答话。
“我就答话了:‘有话你说吧,听着哩。’“治安军连长说:‘同志,请你们出来吧。’“我说:‘你进来吧,炮楼是你们的,洞是我们的。’“治安军连长说:‘我们已经发现洞口,等到像倒老鼠一样,把你们掘出来,那可不好看。’“我说:‘谁要不怕死,谁就掘吧。我们的手榴弹全拉出弦来等着哩。’“治安军连长说:‘喂,同志,你们是哪部分?’“我说:‘十七团。’”这时候三槐就要和我说关于十七团的威望的事,我说我全知道,那是我们冀中的子弟兵,使敌人闻名丧胆的好兵团,是我们家乡的光荣子弟。三槐就又接着说:
“当时治安军连长说:‘同志,我们是奉命令来的,没有结果也不好回去交代。这样好不好,你们交出几支枪来吧。’“我说:‘八路军不交枪,你们交给我们几支吧,回去就说叫我们打回去了,你们的长官就不怪罪你们。’“治安军连长说:‘交几支破枪也行,两个手榴弹也行。’“我说:‘你胡说八道,死也不交枪,这是八路军的传统,我们不能破坏传统。’“治安军连长说:‘你不要出口伤人,你是什么干部?’“我说:‘我是指导员。’“治安军连长说:‘看你的政治,不信。’“我说:‘你爱他妈的信不信。’“这一骂,那小子恼了,他命令人掘洞口,有十几把铁铲掘起来。我退了一个翻口,在第一个翻口上留了一个小西瓜大小的地雷,炸了兔崽子们一下,他们才不敢往里掘了。那个连长又回来说:‘我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我们不走。’“我说:‘咱们往南在行唐境里见,往北在定县境里见吧。’“大概他们听了没有希望,天也黑了,就撤走了。
“那天,就像今天一样,有我一个堂哥给我帮手,整整支持了一天工夫哩。敌人还这样引诱我,你们八路军是爱护老百姓的,你们不出来,我们就要杀老百姓,烧老百姓的房子,你们忍心吗?
“我能上这一个洋当?我说:‘你们不是治安军吗,治安军就这样对待老百姓吗?你们忍心吗?’”最后三槐说:“我们什么当也不能上,一上当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那天钻在洞里的女人孩子有一百多个,听见敌人掘洞口,就全聚到这个地方来了,里面有我的母亲,婶子大娘们,有嫂子侄儿们,她们抖颤着对我讲:三槐,好好把着洞口,不要叫鬼子进来,你嫂子大娘和你的小侄儿们的命全交给你了。
“我听到这话,眼里出了汗,我说:‘你们回去坐着吧,他们进不来。’那时候在我心里说,只要有我在,他狗日的们就进不来,就是我死了,他狗日的们还是进不来。我一点也不害怕。我说话的声音一点也不抖,那天嘴也灵活好使了。”
人民的生活情绪
有一天早晨,我醒来,天已不早了,对间三槐的母亲已经嗡嗡地纺起线来。这时进来一个少妇在洞口喊:“彩绫,彩绫,出来吧,要去推碾子哩。”
她叫了半天,里面才答应了一声,通过那弯弯长长的洞,还是那样娇嫩的声音:“来了。”接着从洞口露出一顶白毡帽,但下面是一张俊秀的少女的脸,花格条布的上衣,跳出来时,脚下却是一双男人的破棉鞋。她坐下,把破棉鞋拉下来,扔在一边,就露出浅蓝色的时样的鞋来,随手又把破毡帽也摘下来,抖一抖墨黑柔软的长头发,站起来,和她嫂子争辩着出去了。
她嫂子说:“人家喊了这么半天,你聋了吗?”
她说:“人家睡着了么。”
嫂子说:“天早亮了,你在里面没听见晨鸡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