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郎
送陈子华填真州
刘克庄
北望神州路,试平章这场公事,怎生分付?记得太行兵百万,曾入宗爷驾驭。今把作握蛇骑虎。君去京东豪杰喜,想投戈、下拜真吾父。谈笑里,定齐鲁。两河萧瑟惟狐兔,问当年祖生去后,有人来否?多少新亭挥泪客,谁梦中原块土?称事业须由人做。应笑书生心胆怯,向车中闭置如新妇。空目送,塞鸿去。
这首词作于理宗宝庆三年(1227),通过送朋友陈子赴任,表达了作者渴望收复中原的壮志。
陈子华名陈,有将帅才,曾知真州(今江苏仪征),故又名陈真州。陈子华知真州是宝庆二年(1226),时刘克庄正在知建阳县任上。当陈子华奉命知真州时,曾道经建阳与作者会面话别。词中所写的正是作者的临别赠言。
词的开头是先提出问题:“北望神州路,试平章这场公事,怎生分付?”“平章”,即评论。“这场公事”,指组织敌后或边地抗金队伍事。“怎生分付”,即如何安排、处理的意思。首三句提出怎样才能收复被金人侵占的失地问题。本来作为送别词,一般都是写个人的离别之情,但这首词却贯窗着家国之情,故国之思。“记得太行兵百万,曾入宗爷驾驭。”指北宋王朝倾覆后,结集在今河北山西等地的起义军,先后来加入宗泽麾下。“宗爷”,指宗泽。他在建炎元年(1127)被南宋朝廷任命为开封府尹兼东京留守,金人呼为宗爷爷,不敢进犯。因宋高宗等积极向金人求和,不久宗泽忧愤成疾则死。宗泽留守东京时,义军杨进、王善先后帅众数十万来归。义军的这一行动,加强了抗敌的力量,推动了爱国将领的抗敌斗争。但宗泽死后,继任者杜充,一反宗泽所为,并阴谋解除义军武装。于是金人乘机南侵,杜充也弃开封城南逃了。“今把作握蛇骑虎”就是指的这类事。从那以后,朝廷对待义军的态度就好像手拿毒蛇骑在虎背上一样,对他们既不信任,又心怀疑惧。诗人在这里明确指出,人民要求联合一切力量进行抗金斗争,而宋王朝的一部分统治者,则坚持卖国投降的路线。在这种情况下,诗人希望陈子华此去真州能继承宗泽的路线和策略。“君去京东豪杰喜,想投戈、下拜真吾父。”是说陈子华此去京东将受到众豪杰的爱戴。一个“喜”字,表示陈子华此去真州深得民心。“京东”,宋时路名,管辖现在的山东、河南东部和江苏北部地区。“投戈”,就是舍兵,放下武器。“真吾父”,出自《宋史岳飞传》:张用在江西招兵买马,岳飞写信给他,他看了信说:“真吾父也。“便率众投降。“谈笑里,定齐鲁。”只要认定人民是抗金的主力,与人民合作抗金,就能在谈笑间收复山东(属京东路)等失地。这是刘克庄的愿望,也是他对远行朋友的期待,写来活泼有生气。“谈笑里”表示出“少年自负凌云笔”的作者的坚强信心。
词的上片是对陈子华的期望。希望他能依靠人民的力量收复被女真族侵占的失地问题。
词的下片是对当时国势的慨叹,鞭挞了偷安半壁的南宋统治者。“两河萧瑟惟狐兔,问当年祖生去后,有人来否?”“两河”,指黄河南岸。“祖生”,即祖逖,东晋的爱国将领。晋元帝时领兵北伐,经过长江用桨敲着船发誓说:“不扫清中原,我就不再渡江回来!”后来果然打败了北方侵略者石勒,恢复黄河以南地区。这几句慨叹两河沧陷,狐兔横行(这里“狐兔”显然是指金人。),像祖逖那样的名将早就没有了,南宋已无人到中原去做恢复工作了!“多少新亭挥泪客,谁梦中原块土?”这两句,责备当时士大夫只知感慨哀伤,实无收复中原的壮志。新亭挥泪,指东晋王导、谢安在新亭洒泪,无补实际,实为可笑。(见《晋书王导传》)而现实的情况是南宋的士大夫们甚至连北伐回到中原土地上的梦也不作一个了。不过作者在忧愤感慨之后,仍寄希望于即将远行的友人:“称事业须由人做”。这是作者发出的战斗的呼唤,也是作者对陈子华的期望与信赖。他希望友人此去能在恢复中原的斗争中成就一番事业。“应笑书生心胆怯,向车中闭置如新妇。”作者慨叹自己不过是一介书生,不能到前线杀敌,因而自笑为“书生心胆怯”,如“三日新妇”了。“向车中闭置如新妇”,指梁曹景宗性急躁,不能沉默,曾对他亲近的人说:“今来扬州贵人,动转不得,路行开车慢,小人辄言不可。闭置车中,如三日新妇。”(见《梁书曹景宗传》)这里说自己心情悒郁,就像闭置在车中的新婚妇女一样。这是自嘲,更是愤慨语。“空目送,塞鸿去。”词的题目是《送陈子华赴真州》,结句才真正说到送行。看着朋友像生活在北方边塞之地的鸿雁一样走了,惭愧自己不能同去。“报国欲死无战场”。这是南宋许多爱国志士的共同感叹,这里却用一个“空”字,沉痛地表露了出来。
这首词可谓“议论风生”,体现了刘词散文化、议论化的特点。作者对如何收复失地的问题,层层剥开,步步深入地进行分析。但由于运用了形象语和贴切的典故来表达──如“宗爷驾驭”、“握蛇骑虎”、“新亭挥泪客”、“向车中闭置如新妇”等等,因而不觉得枯燥乏味,还是生动、形象有感染力的。词风豪迈奔放,雄健疏宕,读之令人鼓舞。杨慎《词品》卷五,称此词“壮语亦可起懦”,实是深中肯綮(qing4)之语。(葛汝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