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油条的,来六根——再来六根。」
「要香烟吧,老总们,大英牌,大前门?
多留几包也好,前边什么买卖都不成。」
「这枪好,德国来的,装弹时手顺;」
「我哥有信来,前天,说我妈有病;」
「哼,管得你妈,咱们去打仗要紧。」
「亏得在江南,离著家千里的路程,要不然我的家里人……唉,管得他们
眼红眼青,咱们吃粮的眼不见为净!」
「说是,这世界!做鬼不幸,活著也不称心;
谁没有家人老小,谁愿意来当兵拼命?」
「可是你不听长官说,打伤了有恤金?」
「我就不希罕那猫儿哭耗子的『恤金』!
脑袋就是一个,我就想不透为什么要上阵,砰,砰,打自个的弟兄,损己,又不利人。
「你不见李二哥回来,烂了半个脸,全青?
他说前边稻田里的尸体,简直像牛粪,全的,残的,死透的,半死的,烂臭,难闻。」
「我说这儿江南人倒懂事,他们死不当兵;
你看这路旁的皮棺,那田里玲巧的享亭,草也青,树也青,做鬼也落个清静:
「比不得我们——可不是火车已经开行?——
天生是稻田里的牛粪——唉,稻田里的牛粪!」
「喂,卖油条的,赶上来,快,我还要六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