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涩涩地疼。
许久,路程转过身,朝车站走来。
你刚才在看什么。我说。
他没有看我。洛尤,你看那女人是不是在笑着。他说着,用细长的手指指向对面的墙壁,唔,你觉不觉得,那块墙壁……
在笑。
唔?
她在很寂寞地笑。我说完,将围巾理好,上了到站的134路车。
透过窗子,我看到路程用不安却惊奇的眼光看着我。
他跟着人流上了车,在车门快关上的时候大喊了一寂寞声,等一下!然后他几乎是挣扎地,抓住了我的手腕,逆着人群,把我拉下了车。他带我离开了人群。
下车走了很远,大概已经穿越了几条长长的胡同,他终于松开手。洛尤,你不要哭。我会难受。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把自己的左手套摘下来给他。
傻瓜,怎么不戴手套。
手套不够大,看上去很滑稽。可是路程没有笑。他把我的左手放回我的大衣兜里,然后将自己冻得通红的右手插进裤兜里。他的左手牵起我的右手,漫无目的地走。
不知道过了几个拐弯,那只好看的手牵着我走了多少不见首尾的胡同,最后,我们来到了一所教堂门口,他直直地看着那只大大的十字架。那一瞬间他像个无助的悲伤的小孩子,从前的骄傲分崩离析。
我不相信上帝。他低低地说。我爸爸病了。
我也不。
(五)
路程的手臂上有淤青,额头上有几处擦伤,创可贴遮住了他好看的眉毛。老师叼着烟问他,小子,哪来这么多伤。他无比平静地说,摔的。
鬼相信是摔的。
路程一定是打架了。
洛尤,你不要跟着我。他停住。
我顺路。我答。
我变了。人是很容易变的。他转头看着我。
我一直笃定了那个有凡高的向日葵般奇特生命力的路程,他像一棵将死的植物,眼睛里是可怕的忧伤。
洛尤。他说着,把我的手放回我自己的大衣兜里。
洛尤,你要记得把自己弄得暖和点。不要哭,不然我会难受。
洛尤,学画,爱哭。以后要这样介绍自己,我就会记得你。
我叫洛尤,我的父亲不姓洛,我没有父亲。
路程恰好也没有了,他说,上帝刚刚把他带走了。
你小子能不能好好画!像你这样还想考美院啊?!你脑子里在想什么!老师把他的画摔在地上。路程没有说话,默默地回到了画板前。
摄影灯发出了刺眼的光,照在宙斯石膏像的左侧,巨大的阴影将我和路程分开了。瞬间,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