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母牛是否发情大概是人工受精过程里最费时、最磨人的活了。通常要花上好几个小时来观察母牛的动作信号,看看它们是否做好受精的准备。
独眼牛不能再随便地走来走去了。公牛们把它当做是个威胁,奶牛们看到它胆敢靠近小母牛,就会对它发起进攻。它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畜栏里。由于孤单,它开始变得狂躁起来。它高声嚎叫着,直到尖锐的叫声慢慢变成了低低的呜咽。最后,它开始拒绝进食。
“它要死了。”我对比尔说。
“大概到我们把它交给上帝的时候了。”比尔说。
但是独眼牛的求生意识占了上风,它又开始吃东西了。
几个月过去了,二十头母牛中只有两头到了发情期。这时我们发现独眼牛停止来回走动,而是隔着畜栏的栏杆长时间地盯着一头年轻的母牛。它们俩你应我答地互唤了好几个小时。比尔说:“我怀疑,这个可怜的家伙身上是不是有些东西我们还没弄懂?”
“那就把它松开,放出来。”斯歌特说,“反正它也不能配种,坏不了什么事儿。”
我们打开栏门,独眼牛喷出大大的响鼻,东倒西歪地冲向草场。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它,它朝着自己的目标奔过去。它高声吼着,它被这一幕惊呆了。它小心翼翼地靠上前去,歪着头,用它柔软的牛唇在母牛的脖子上温柔地来回摩擦。最后母牛终于允许它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我们明白这是它准备与之交配了。
我时常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没有早一点儿想到,在这个性情温和的动物的内心里,也许会隐藏着我们人类所难以了解的奇特的感受呢?
在以后的两年里,独眼牛成了牧场上的“发情期观察员”,它总能替我们发现每一头到了发情期的母牛。第一年,母牛的妊娠率是百分之九十八,到了第二年就达到了百分之百。我们这头养在家里的独眼牛也不再孤单了。
独眼牛死的时候只有四岁半。我们是在它最喜欢待的树阴下发现它的。它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心脏停止了跳动。我跪下来,手指滑过它的脖子,我感觉喉咙里被东西堵住了。我看看孩子们,他们也都哭了。猛然间,我一下子意识到,这头不同寻常的牛不断地渴望别人给予它真诚的爱,它已在我们所有人的内心里,唤醒了一种对那些比我们不幸的生灵所产生的更为深切的同情和理解。
独眼牛只在外表上与众不同,内心里却与世上的一切生灵一样,珍爱生命,热爱生活。它爱我们,我们也同样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