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副省长东窗事发后,日子最难过的,要数陶文赣了。父母双双入狱,这在犯罪史上倒不罕见,难受的是从巅峰直落底谷的落差。真正体会这落差的不是狱中的陶副省长夫妇,而是狱外的陶副省长的公子陶文赣。陶文赣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和他分担落差。陶文赣从前多次出国游山逛水,他出国唯一怵的事是倒时差。现在他才知道,真正令人痛苦不堪的不是倒时差,而是倒落差。他还由此悟出一个道理:频繁倒时差的人最终很可能是倒落差,由横变纵,从天堂下地狱,体验悲惨的人生蹦极跳。
父母事发,也让陶文赣体验到父母的舔犊之情。陶副省长夫妇没有让儿子介入受贿犯罪,
他们从前腐后继的诸多“全家福”贪官案例中接受了教训,他们不要“满门抄斩”。尽管如此,陶文赣还是由于从自行车里搜出的存款单上有300 万元是用他的名字开的户而频繁被叫到检察院接受问讯。那半个月,检察院差点儿给陶文赣办理暂住人口登记。经过检察官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由表及里直至动用测谎器助阵,最终证明陶文赣没有卷入其父母的受贿犯罪。
检察官在告诉陶文赣今后不用再来检察院“上班”后,他对陶文赣说的最后一段话是:“你爹你娘是傻子堆里的聪明人。我们是专管傻子的部门,在我审查的众多傻子里,你爹你娘是最聪明的,他们夫妻携手主动放弃天堂往地狱里走时,没拉亲儿子一起去。”
世间万物由阴阳五行金木水火土构成,家庭也不例外。夫妻组成家庭,夫阳妻阴,没有阴就没有阳,没有阳也没有阴。夫妻既是共同体,又是矛盾体。矛盾、平衡、互相牵制,互相依赖和争权夺利是一切家庭的实质。没有矛盾的家庭不是家庭,是坟墓。陶文赣过去和马丽媛过日子时,由于其父的地位,在家庭的阴阳互构中,他无形中具有优势。陶副省长由省政府迁徙监狱后,陶文赣在家中立即矮了九分,他毫不犹豫地加盟马丽媛的娘家人,成为马丽媛债务人集团中新的一员。
父母落网后,陶文赣在家中处处小心谨慎,如谋冰。原本由说了算的不花钱的夫妻徒手娱乐他都拱手将发起权让给马丽媛,自己退居二线,每次战战兢兢逆来顺受甘当配角跑龙套。陶文赣发现,自从他交权后,事实上,他连当游戏配角的机会都越来越少了。熄灯前,捧读梁功辰的书成为马丽媛的新娱乐,大有取代旧款游戏的趋势。
“写得真好!绝了!”身穿“薇鸽”牌高档欲盖弥彰内衣的马丽媛靠在床头一边看梁功辰的书一边对远在20公里外的梁功辰赞不绝口,她对身边近在咫尺如饥似渴的陶文赣视而不见。
“都是人,怎么他就能写得这么好呢?人和人确实不一样。”马丽媛依依不舍爱不释手地放下梁功辰,关灯倒头便睡。
“其实,他的书里也有小缺点。”陶文赣小心翼翼使用最低分贝维权。
“有本事你写一本给我看看!”马丽媛的声音穿透她的后背,被陶文赣的耳膜准确接收。
没等陶文赣再说话,马丽媛的声带已经由细微的鼾声接管。
陶文赣睡不着。他蹑手蹑脚起来去书房玩电脑游戏解闷。没人跟他玩连机游戏,他就自己跟自己玩。
玩累了,陶文赣盯着书架上的书发呆。
自从父亲败露后,陶文赣看出妻子除了撒开了欣赏梁功辰的书就是玩命钻研牙科业务,别的她什么也不干。从前,马丽媛照顾夫君的面子,不太当着陶文赣看梁功辰的书更不会当着夫君公然夸奖梁功辰写得好。对于牙科业务,马丽媛原先采取的是下了班一个字也不看的大政方针。陶文赣从马丽媛的变化中明白无误地看出两点:1 、今后她只能靠自己了;2 、极度后悔没有嫁给梁功辰。
陶文赣盯着书架想:连她这个间接罪犯家属都在失去间接靠山后发愤努力,我这个直接罪犯家属在失去直接靠山后更该卧薪尝胆奋发图强东山再起。
遗憾的是陶文赣对法律工作毫无兴趣,他的不少大学同学如今是律师,陶文赣发现他们花在同各方面拉关系尤其是和法院拉关系的时间精力远远大于钻研法律,“打官司功夫在法律外”是这些同学见了陶文赣后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昔日,这些身为律师的同学多次通过陶文赣请陶副省长出面扭转法院的判决,就是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