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深处一小块空地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听戈波讲述自己的经历。
朋友野兔也坐在旁边,竖起两只大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他完全被吸引住了,耳朵不时往下垂一垂,好让它们马上又能竖得笔直。
喜鹊蹲在一棵年幼的山毛榉的最下面一根树枝上,听得出了神。松鸦坐在对面的白腊树上,不太安分,时不时突然爆发一声尖叫。
几只大家都熟悉的野雉带着妻子儿女也来了,他们听得很认真,一会儿惊讶得伸长脖子,一会儿吓得赶紧缩回去,有时候听得摇头晃脑,有时候听得张口结舌。
松鼠也赶来了,激动得坐立不安。他一会儿哧溜从树上下来,一会儿蹿上这棵树,一会儿又跑上那棵树,一会儿又靠在自己翘得高高的大尾巴上,露出一截白白的胸脯。他老想打断戈波,想自己说些什么,可每次都被别人严厉地要求保持安静。
戈波正讲到自己如何无助地躺在雪地里,等着慢慢死去。
“那些狗发现了我,”他说,“那些狗可怕极了,简直就是全世界最最可怕的东西。他们张开大嘴,里面的喉咙血红血红的,吠叫声狂怒又凶残。”他的目光四下扫了一遍,继续说下去,“……哎……这以后,我经常和他们一起玩,就像我和你们大家一起玩一样……”他很骄傲,“……我不用再怕他们了,因为我和他们成了好朋友。话虽这么说,可他们发怒时,我的耳朵总是被震得嗡嗡直响,心脏也变得僵硬,不会跳了。其实,他们并不总是充满恶意,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是他们的朋友嘛……不过他们的叫声实在是威力无比。”他停了下来。
“继续讲下去!”法莉纳催促。
戈波看着她。“是啊,当时他们差点把我撕成碎片……这时,他来了!”
戈波停顿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没错,”戈波说,“他过来了,对着那只狗吆喝了一声,他们马上就安静下来。他又喊了一声,他们就一动不动,乖乖地趴在他脚前。他过来扶起我,我吓得拼命尖叫。他轻轻抚摸着我,把我抱在怀里。他没有伤害我,弄痛我,然后就把我扛走了……”
法莉纳打断了他:“什么叫‘扛走’?”
戈波开始给她详细地解释,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模样。
“这很简单,”班比插嘴,“法莉纳,你只要看看松鼠是怎么做的,看他是如何抓住坚果,再把它带走……”
松鼠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我有个表哥,”他兴致勃勃刚开了个头,其他在座的立即嚷嚷起来:“安静,安静!让戈波继续往下讲!”
松鼠无奈地闭上了嘴巴,他很沮丧,两只前爪按在雪白的胸前,转身和喜鹊搭话:“……是这样……我有个表哥……”
可是喜鹊干脆背过身去。
戈波在讲他的奇闻趣事。“外面天寒地冻,狂风呼啸,可在他的屋里面,没有一丝风,暖和得像是夏天。”
“哈——嗬!”松鸦猛地一声怪叫。
“外面暴雨倾盆而下,大水淹没了一切,在他的屋里面,没有一滴雨,大家都是干干爽爽的。”
野雉们耸耸脖子,摇摇脑袋。
“外面冰天雪地,我在温暖的屋里,身上热烘烘的。他给我吃干草,还有栗子、土豆、萝卜等,反正我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干草?!”大家异口同声地问,一个个又惊讶又激动,觉得难以置信。
“新鲜、香甜的干草。”戈波若无其事地重复了一遍,一边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地看看大家。
这时松鼠的声音又挤了进来:“我的一个表哥……”
“你安静点好不好!”大家一下子打断了他。
法莉纳急着追问戈波:“在冬天,他从哪儿弄来干草,还有其他食物?”
“他让它们长出来呀,”戈波回答,“他要什么,就让什么长出来。就这样,他要什么,就有什么!”
法莉纳继续问:“戈波,你待在他那儿,是不是一直提心吊胆的呢?”
戈波微微一笑,得意扬扬地说:“不,亲爱的法莉纳,一点都不再害怕啦。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为什么还要担惊受怕呢?
你们大家都以为他很坏,很凶狠,可实际上他并不坏。只要他喜欢谁,只要谁为他效劳,他就对他很好,非常非常好,世界上没有谁有他那么好……”
就在戈波说话的当中,老鹿王突然悄无声息地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戈波没有察觉,还在继续讲他的故事。在座的其他人看到老鹿王,个个肃然起敬、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老鹿王站着一动不动,严厉、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戈波。
戈波说:“不光他一个人,还有他的孩子也都很爱我,还有他的太太,全家人都喜欢我。他们抚摸我,喂我吃东西,和我一起玩……”他刹住了话。他看到了老鹿王。
一时鸦雀无声。
接着,老鹿王用他平静、威严的声音发问:“你脖子上那一道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目光都转向戈波身上,大家这才第一次发现,戈波的脖子上留着一圈由于毛发磨蹭、挤压形成的深色痕迹。
戈波支支吾吾地回答:“这个嘛……?是因为我戴了项箍的关系。……是他给做的项箍……嗯……是这样……戴他的项箍是莫大的荣誉……它是……”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大家都不做声。老鹿王久久地注视着戈波,目光犀[xī]利,又充满了悲伤。
“可怜虫。”他轻轻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就在大家陷入一片惊愕之中,松鼠乘机说开了:“是这样……我有一个表哥以前也在他那儿待过……被他抓住后关了起来……噢,关了很长很长时间,直到有一天,我表哥……”
谁也没有理会松鼠。
大家各自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