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搅得胡克五内俱焚,它就像他内心的一只爪,比他的铁爪还要锋利;那只爪撕裂着他的心。汗从他的油脸上淌了下来,在他的衣裳上,画出道道汗渍。他不时用袖子擦脸,可是止不住那液汁。
咳,不要羡慕胡克。
胡克预感到自己要早死,好像彼得的那句可怕的诅咒已经登上了船。胡克忧郁地感到,他得说几句临终遗言,要不,过一会儿就来不及说了。
“胡克啊,”他喊道,“要是他野心小一点就好了。”只有在他心情最阴郁的时候,他才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
“没有一个小孩爱我。”
说也奇怪,他居然想到了这一点,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也许是那架缝纫机使他想到的。他喃喃自语了很久,呆呆地望着斯密,斯密正在静静地缝衣边,自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怕他。
怕他!怕斯密!那一夜,船上的孩子没有一个不是已经爱上了他。斯密给他们讲了一些骇人的事,还用手掌打过他们,因为他不能用拳头打他们;可越是这样,他们就越是缠住他,迈克尔还试着戴他的眼镜。
告诉斯密,说孩子们爱他,胡克恨不得这样做;可是,这似乎太残酷了。胡克决定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他们为什么觉得斯密可爱?胡克像警犬一样,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斯密要是可爱,可爱在哪里?一个可怕的回答突然冒出来了:“是良好的风度!”
这个水手头是不是有着顶好的风度,可又毫不自觉?这一点,不恰恰是顶好的风度吗?
胡克记起来了,你得证明,你不知道自己有良好的风度,才有资格加入波普俱乐部。(Pop,英国著名的贵族中学伊顿公学的一个社交团体,1811年成立,成员人数严格控制。——译注)
胡克狂怒地大吼一声,向斯密的头举起了铁爪,可是他没有把斯密撕碎,一个念头止住了他的手:
“为了一个人有好风度而去抓他,那算什么呢?”
“那是恶劣的风度!”
不幸的胡克,一下子变得有气无力,像一朵被折断的花一样垂下了头。
他的喽罗们以为他现在不碍他们的手脚了,立刻就放松了纪律,狂醉般地跳起舞来;这使得胡克顿时振作起来,像一桶冷水浇到了头上,所有软弱的表现都一扫而光。
“别叫啦,你们这些浑蛋,”他嚷道,“要不,我要钩你们了。”喧闹声立刻止住了。“孩子们都用链子锁起来了没有?别让他们跑掉了。”
“是喽,是喽。”
“那就把他们揪上来。”
除了温迪,倒霉的囚徒们,一个个从货舱里被拉了出来,给排成一行,站在胡克面前。起初,胡克好像没看见他们。他懒洋洋地坐在那儿,有腔有调地哼着几句粗野的歌,手里玩弄着一副纸牌。他嘴里的雪茄烟的火光,一闪一闪地映出了他脸上的颜色。
“好吧,小子们,”胡克干脆地说,“你们中间六个人今晚走跳板。我还可以留下两个做小厮。留下你们哪两个呢?”
“除非万不得已,不要惹他发火。”温迪在货舱里曾这样告诉孩子们;所以图图很有礼貌地走上前去。图图很不愿意在这个人手底下当差,可是他灵机一动,想到可以把责任推给一个不在场的人;他尽管有点笨,可还是知道,只有做母亲的总是愿意代人受过的。所有的孩子们都知道这一点,都因此看不起母亲们,可是又时常加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