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第二天早上他就下楼了,像往常一样进餐,尽管吃得极少,酒喝得恐怕比平时给他的还多,因为他一直呆在酒吧间里,满脸怒气并哼着鼻子,这使得谁都不敢从他面前经过。在葬礼的前一天晚上,他又像往常一样喝得烂醉,在这幢悲恸的房子里,听到他难听的水手老调,不禁使人毛骨悚然。由于他很虚弱,我们都担心他一命归西,而医生突然到很多里地以外的地方出诊去了,自我父亲去世后他便再没到我家附近来过。我说过船长很虚弱,他的确看上去越来越糟糕而不是在恢复元气。他上楼又下楼,从客厅走到酒吧又走回客厅,有时他到门外嗅嗅海的气味,用手扶着墙行走,呼吸沉重而急促,就像人在爬陡峭的高山时的样子。他从不找我专门谈话,我但愿他忘掉了所托之事。但是他的脾气更加乖戾了,并且随着身体的日渐衰弱,也比平时更为粗暴。现在,他采取了一项警戒措施,就是当他饮酒时,把那把水手用的短刀抽出来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但是,这么做的同时,他对别人的注意反倒减少了,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到了很远的地方。比方说有一次,他使我们万分惊奇地突然哼出了一个不同的调子,一首乡村的情歌,那肯定是在他出海之前的年轻时候学会的。
事情就这样地过去了,直到葬礼后一个多雾、严寒的下午,大约三点多钟,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满怀对我父亲的哀思。这时,我看见有个人正慢慢地沿着大路向这边走来。他显然是个瞎子,因为他用棍子敲着路面,一个大绿罩子遮住了他的眼睛和鼻子。他弯曲着身子,似乎是上了岁数,要不就是因为有病的关系。他穿一件很大的、带着个风帽的旧航海斗篷,使他看上去格外怪异。我这一生从未见过比这更吓人的形象了。他在旅店前停了一下,接着用一种古怪的、唱歌似的调子提着嗓子向他前面的空中探问道:“哪个好心人愿意告诉我这个可怜的瞎人──一个为了庄严地保卫他的祖国英格兰和神佑的乔治王而失去了宝贵的视力的人──他现在在这个镇子的什么地方?”
“你现在是在‘本葆海军上将’旅店前,在黑岗湾,我的好人儿。”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