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很美!大概是那种很庄严、很神圣的美吧!面对这种美会有怎样的感受呢,你想过吗?”
“没、没想过。”马修坦率地回答道。
“我总是在想,庄严神圣的美、令人难以相信的聪明伶俐以及像天使一般的好孩子,它们相比,哪个更好呢?”
“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是呀,是很难确定吧。不过归根到底,其实怎样都没关系。因为哪一个都是不存在的,谁也不能成为天使一样的孩子,人不能一点毛病也没有,斯潘塞太太常这么说。啊!卡斯伯特先生,你瞧!你瞧!你瞧!”突然,那孩子兴奋起来,兴奋得差点从马车上掉下来,而马修并没有发现什么令人吃惊的事,只不过是马车在路上转了个弯,走进了“林阴道”而已。
被新布里奇的居民俗称为“林阴道”的,是一条长不过四五百码的大街。道路两旁,排列着漂亮的苹果树,是一个性情古怪的老头在几年前栽种的。枝繁叶茂的树形成一个漂亮的拱门,头顶上一片雪白的花宛如馥郁芬芳的帐篷。枝头下面,紫色的黄昏不知不觉地来临。远望处,地平线上的天空仿如一幅美妙的图画,晚霞如大教堂的蔷薇窗户一样富有诗意。
女孩子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好像不会说话了似地,倚靠在马车上,两只瘦削的小手紧握在胸前,扬起欣喜若狂的小脸,出神地欣赏着头上那团白色的光辉。
马车走出林阴道,驶下了通往新布里奇的缓坡。那个孩子依然纹丝不动,一句话也不说,两眼紧紧凝视着西方天际的晚霞,以这个令人心荡神驰的天空为背景,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幕又一幕美丽的幻想。新布里奇是个充满生机的村庄,狗“汪汪”地叫着,成群的男孩子们叫喊着,向窗子里好奇地窥探。女孩仍旧一言不发,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走过了三英里的路程。
“你是不是累了?好久没吃东西了吧?”马修终于大胆地问道,他只能这样理解她长时间的沉默不语,“我们还有一英里就要到了。”
女孩儿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回到了现实的世界里。她用一种恍惚的目光盯着马修,就好象她的灵魂曾经被星星引领着,漂流到了很远的地方。
“啊,卡斯伯特先生,刚才我们走过的那个地方,那个白色的世界,叫什么名字呀?”她低声问道。
“那儿叫‘林阴道’。”马修沉思了几秒钟,又补充说:“那儿可是个漂亮的地方吧!”
“漂亮?仅仅说漂亮可不能恰当地形容它,不能把意思尽情地表达出来。啊,总之是——美极了,的确太美了。不管怎么拼命幻想,都不能够超出它的美。这样的仙境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它让我终于得到了心灵上的满足。”女孩把手放到胸前说道,“现在,我这儿非常痛苦,可那是种快乐的痛苦,你有过这样的痛苦吗?”
“从来也没有过。”
“我就经常感到痛苦,一看到非常美丽的东西就总是这样。不过,那么美的地方,怎么能只起个‘林阴道’这样的名字呢?一点儿没有意义,是吧?对啦!叫它‘白色的欢乐之路’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富于幻想的漂亮名字?我要是对什么地方或人的名字不满意,总要自己再另外想出个新名字来。孤儿院里有个孩子名叫霍普基帕詹金斯,我却一直叫他罗萨利亚迪维亚。所以虽然别人把那个地方叫作‘林阴道’,但我却偏要叫它‘白色的欢乐之路’。离到家真的只有一英里了吗?我的心里很高兴可是又有一点伤感。伤感是因为坐马车是件非常开心的事儿,开心的事情一完,我总是要伤感一番的,恐怕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吧。根据我的经验,不开心的时间似乎总是多一些。可一想要到家了,心里又不由得高兴起来。到现在为止,我还从来没有过自己真正的家呢。突然一下子有了个家,不知不觉就变得心情紧张,心跳加快起来。”
马车翻过丘岗,往下看是个池塘,细长、弯曲,看上去像一条小河,一座桥横跨在池塘中央,池塘的尽头是一条琥珀色的带状沙丘,将池塘与下面深蓝色的海湾隔开。桥与沙丘之间的水面上,红、橙、黄、绿、青、蓝、紫以及各种叫不出名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变化多端,绚烂多彩,简直就是个色彩的海洋,让人找不到适当的词来形容它。水池边的岸上长满了枞树、枫树和李子树,倒映在池水中的树影,黑黑的,犹如幽灵一般。从水池上方的沼泽地里,不时传来阵阵青蛙们的合唱声,对面斜坡上,苹果园旁的林木中,掩映着一幢灰色的房子,尽管天色还有一抹微亮,但窗边早已点起了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