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霞去参加初赛的那天,天还没亮透,未来歌星就大声喧哗着,房间里就像响着一个闹钟一样,她哇啦哇啦地把大家闹起来:"快呀,快呀,你们怎么都当懒虫了!"
天还黑黑的,洁岚的表上显示着五点三十分,她听见抱着玩具狮子狗睡觉的颜晓新睡意十足地嘟哝道:"真像半夜鸡叫。"
李霞见有人应声,更是波澜壮阔起来:"喂,喂,你们快参谋参谋,我这一身行头如何?"
她穿的是红的上衣,白色长裤,十分精神。不知从哪儿买来一双高跟鞋,最细的地方只有半平方厘米,钉子一样,如果打架都不用另找凶器,脚一踹准能踢出一个伤口来。她走着,晃晃悠悠,就像踩高跷。
洁岚说:"李霞,穿那双鞋脚会痛的。"
颜晓新也皱起眉头:"穿着就像是个杂技演员。"说着,就欠起身,在速写簿上刷刷地画了一个步履艰难、双腿像棍子一样直的女孩。
"呵,我是觉得哪儿不对,膝盖都弯不下来了!"李霞哈哈地仰面大笑,"本来想拔高些个子,在台上一站显眼些、威风一些!跟也太高了些,以后找那鞋匠锯掉跟来穿!"
后来,大家才知道,这双鞋几乎花了她半个月的伙食费。下半个月,她又得总吃面了,她是炽烈的人,为了这次大赛成功,她舍得一切。
洁岚和颜晓新都极力赞成李霞穿黑布鞋去应试,那鞋灵便、朴素,也很有与众不同的韵味,同那支茉莉花很吻合。最后,李霞只能照办,她边套那鞋,边带点伤感地哼起来:"我很丑,但我很温柔……"
"不好了。"郭顺妹突如其来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她的被子又厚又短,有点像垫子,"你们来摸摸,我脖子两边淋巴结都肿起来了!"
李霞过去摸摸,说那儿果然很有秩序地排着圆滑滑的淋巴结。
"我可能会死的!"郭顺妹说,"我浑身无力,牙齿也出血。"
"算了吧,我刷牙有时也出血,把牙刷都染红了。"李霞说。
"我手心很烫。"郭顺妹又补充道。
颜晓新立刻说,"一定是感冒了,你可以去医院看看!"
郭顺妹不理会这些劝告,一个劲地唠唠叨叨,说自己会死。她是那种喜欢别出心裁的人,乐意吓人一跳。平日她喜欢逛街,一个人在马路上乱闯,男生们戏称她为游击队;她以此为骄做,有时还揽些帮其他同学上街买物的活儿,带着一身的汗味不停地来来回回,回来就带点社会新闻。道听途说,热热闹闹地当众宣讲。
"好了,好了,不许再提死呀活的。你去医院一趟就是了!"李霞虎起了脸,"老说死,是不吉利的!"
"接旨!"郭顺妹没深没浅地叫道,噎得李霞无法回敬她。
郭顺妹没去参加李霞的啦啦队,她说不舒服,想睡觉,其实她是个顶不愿意躺在床上的人,可能还是因为同郑洁岚的疙瘩。
她们三个出门时,天才刚刚亮,房东老太太却已买好菜往回赶了,她说:"你们出去?怎么掉了一个?"
"她生病了!发烧了!"
"唔,爹娘不在身边,可怜哪,要不要给她烧点粥?还是烧一点!"老太太一路走,一路把心理活动全唠叨出来,"再吞一点药,这免不掉!"
颜晓新喜欢走在中间,李霞讽刺她喜欢扮个受宠的角色。颜晓新一边一个勾住她们,看着洁岚说:"怎么?你同郭顺妹有矛盾了?她死活不肯去医院看你。"
"我倒没什么!"洁岚淡淡地说。
那件不愉快的事发生在几天前,可经历了这几天的病房生活,再回来,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甚至连那事的细节都辨不清楚。只隐约记得郭顺妹是这事的导火线,她向黄潼透露了女生之间的知己话。但她此刻已谈不上愤怒,一场热病把体内的火气也一并带走了,剩下的只是一种漠然的感觉。
"知道不,其实郭顺妹是最可怜的一个。"颜晓新说,"她的亲妈死了,有一个凶恶的后妈,她打发她出来读书,就再也不准她回去了,她有自己的孩子。"
洁岚的心骤然收紧,忽然想到那垫子般的厚被子,以及那女孩破布一样寒酸的内衣,她总见她坐在灯下千针万线地把它们缝来补去,也许那时,她有一份凄苦无比的情感。
"郭顺妹的妈妈是上海知青,得癌死的;现在郭顺妹的爸爸娶了别人,就想不到郭顺妹了,一个月就寄三十元钱。郭顺妹在上海只有个亲阿姨,阿姨每月塞给她点钱,还瞒着姨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