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武的母亲是上海六六届高中生,在当地是个数一数二的女才子,出过一本诗集,现在在当地政协挂职。他家和洁岚家曾当过两年邻居,晓武是她哥哥郑峻岚的好朋友,也很有才,只是对女孩子总做出不屑一顾的高傲相。
"我嘛!"刘晓武苦笑笑,"我和弟弟两个可以回上海一个,他不愿来,只能我来打天下。"
"你工作了?"
"当个工人阶级,售票员叔叔。"他说,"不过,这是暂时的,论数理化公式我拼不过上海的学生,其它嘛,天生我才必有用。大上海,机会多得很,我在上业校。"
洁岚喜欢他的自信,在他乡遇上个互知根底的人真是倍感亲切。车呜呜地开着,她递上零钱买票,他用大手挡她回来,两个人的手碰了一下,大家都窘得连忙分开。刘晓武撕下一张票给她,说:"你怎么也学那些上海人的样子呢。"
他们都开心地笑起来,这话里有一种他们之间的默契。人是很奇怪的,在当地,他们都相互敬而远之,话都没说过几句,现在突然成了老熟人。他们还相互留下了地址,说定要多联系。待到分手时,洁岚感觉晓武已是十分难忘的了。
天说亮就亮,四局变得明朗。有朝气,城市渐渐苏醒,行人们匆匆地走来走去,开始一天的生计,许多嘈杂的声音也相继而来。洁岚辨准了方向,沿着一条旧兮兮的小街弯来绕去向纵深走去。她们同租的是一间光线不怎么好的私人房子,房中主要的家具是四张钢丝床。房子前是一个自搭的厨房兼洗澡间,楼上是房东老太自己住,也是小小的一间。
门锁着,洁岚敲了半天,老太太才跑来开门。她一眼就认出洁岚;"是你呀,你活脱脱像唱沪剧的马莉莉。她们全部上火车站送那个小姑娘了,她回新疆去了!"
"为什么回新疆了?"洁岚间,"刚刚开学不久?"
"来了一年多,学习跟不上,老师也看不起;听说上个月她阿爸在新疆出了大工伤,也催她回去。"老太太边说边打开她房客们的门,"可怜呀!没有爹娘管的孩子。她们昨晚上又哭又笑,一晚上没睡!"
房子一看就知住着女孩,枕巾花花绿绿,最里面的床上还躺着个玩具狮子狗,金黄色的。墙上贴着童安格的像,很沉思的样子,洁岚觉得他有些胖,她喜欢年轻、清瘦的偶像,像齐秦,忧郁的眼睛里有看不透的内容。忽然,她的目光被靠门的那张钢丝床吸引住了。里面的三张床都山青水绿,而这一张床上面堆着她的行李,还有乱七八糟的旧裤子,破毡垫,空的纸板箱,缺了口的脏漱口杯,像一个垃圾箱。可昨晚,一切还不是这样的。
洁岚知道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同她们统统闹翻,另一种是忍耐。
不一会儿,那三个老房客像从地上冒出来似的同时一拥而进,为首的女孩叫李霞,在学校是个知名人士,有一副好歌喉,喜欢穿缀着金丝银丝的衬衣,是个摩登的Girl,洁岚过去就知道她,总觉得她好漂亮,有许多人捧着,生活一定很神秘。
李霞淡淡地看一眼洁岚和她的铺位,说:"理得真干净呀。我们放在你床上的东西呢?"
"我想你们一定是不需要它们了。"洁岚鼓足勇气说。
"哈,你把它们全都扔掉了?"李霞拍拍手,然后把手按在胯上,说,"知道不,那块毡垫是羊毛的,是祖传下来的,这下看你怎么办?"
站在李霞后面的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像个江南的小姐,她的眼神有点冷,现在她一脸的不耐烦,说;"怎么这么讨厌,真是自作主张,我的裤子是苹果牌的,下星期要穿的。"
最后一个站出来的是郭顺妹,圆脸、矮个子,她是洁岚同班的,但两个人有点水火不相容,她没说什么,只是附和地发出几声,表示对李霞她们的声援。也许是同班的缘分让她收敛许多,否则,她这喜欢咋呼的丫头非大喊大叫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