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岚朝身后望去,果然看见隔着三四个饭桌,坐着颜晓新,她托着腮,低着头,愁苦地看着桌上的莱,她的对面,坐着个男人,那是个脸儿瘦瘦,而身材宽宽的中年人,留着胡子。他低着头,举着杯子,正在那儿抿着酒。
"喂,多巧!那个男的是谁?"容子说。
"干什么?"舅妈愠怒地训斥着女儿,"老去看别人,不好好吃饭,看什么男的、女的!"
"我认识那女孩。"容子说,"看看又何妨?你为什么说得那么难听!"
"你就是有问题,"舅妈压低声音说,"那个男孩又来信了!哼,你要是不去关心男的女的,哪会有这样的男生找上门!"
"我!我!"容子说,"你又卡我的信了!你,你……"
舅舅忽然一摔筷子,借着酒兴,对着女儿吼道:"还有脸吼!那个男生是个二流子,抄人家的东西发表,那信还是他自己白纸黑字写的,我临出门收到的!"他说到火头,摸索着胸袋。
容子眼睛睁大着,圆圆的,脸就那么眼看着一点点灰下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我不相信,就不相信!"
舅舅冷冷地一笑,说:"请你自己过目。"说罢,递上信。他端起酒,一饮而尽,用这个动作来表达一句话:你活该如此!自作自受。
舅妈放下筷子,横了女儿一眼,是那种锐利的、毫不留情的目光。
夫妇俩继续吃鸡,继续大喝饮料和酒,就让容子瘪头瘪脑地坐在那儿,女孩没哭,埋头读着信,她读得仔细,像一字一句在吞食,但脸上的惊恐状依;日存在,那是一种见了惨相后难以承受的表情,洁岚忽然觉得,舅舅和舅妈其实是渐渐地变得相像了,他们挂在一起,互相地通了起来,以后也许会更像,像得如同长着同一颗心,有着同一种对女儿的奇形怪状的爱。
容子读罢,把信撕成碎片,忙着剥着自己的指甲,一言不发。洁岚从饭桌下伸过手去,轻轻地拉拉她,说:"容子,下午到我那儿去好吗?"
容子摇摇头,说:"我哪儿也不想去了,我想回去睡觉。"
"别难过!"洁岚含混地说,她看见舅妈那探照灯一般的目光了。
"我为什么要难过?"容子伤心伤意地抬起脸来,"我并没有做过不好的事,他做的事应该他难过才对!"
"你还同这种人来往?"舅妈盯了一句。
"我看不起他,也看不起妈妈你。"容子涨红着脸,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
"没规短!"舅妈说着,口气却缓和下来。也许,她已看到了那孤僻的女孩的伤口,伤口淌着猩红色的血,难以愈合。这正是她所喜欢看到的,她只抓打击女儿情感的这一头,为此,她在所不借,六亲不认。
舅舅只顾津津有味地嚼着鸡腿,他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亮堂,泛着油光,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这种事,幸亏斩断得早。"
他们喜欢斩断一个女孩的梦想和她美好的情愫,他们情愿她怀着创伤,同他们一样过着乏味,苍白的日子,而她却是他们惟一的女儿,他们爱她爱得如痴如醉,他们不懂这种爱像一种罪过。
可怜的容子!
洁岚抖动着嘴唇刚想站起来告辞,忽然;"听到身后"乒"的一声脆响,回身望去,只见颜晓新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脸涨个血红,正在拼命挣脱,而那个中年男人,正用两只手按住她的肩,哀哀地说:"坐下!坐下!你听我解释!真的,听我解释!真的,听我解释!"
"让我走!让我走!"颜晓新强硬地反抗着,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