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位旅行者,他要赶长路。他不能在天黑以前到达一个地方,所以只能整夜赶路。
他沿途要穿过许多树林,越过许多小山,这些地方没有城市,没有村庄,甚至连房子也没有。那天晚上天又特别黑,他看不见路,不久他就在一个树林中间迷了路。
那是一个又黑又静的夜晚,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为了壮壮胆他只能跟自己说起话来。“我现在怎么办呢?”旅行者说,“我继续往前走呢,还是停下来?要是继续走,也许会走错路,天一亮发现越走越远了。要是停下来,当然不会比我现在站的地方离目的地更近些,说不定早饭以前还得走七英里路。我现在怎么办呢?要是停下来,我躺下好呢,还是站着好呢?躺下,也许会躺在一根刺上。站着,我的腿肯定会发麻的。我怎么办呢?”
他讲到这里,毕竟讲得还不算太多,这时旅行者听到树林里有音乐声。一有别的声音好听听,他就马上停止了自言自语。在这个地方听到音乐真是出人意外,那不是人在唱歌,或吹口哨,也不是人在吹长笛,或拉小提琴──任何人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都不可能听到这种声音。不,旅行者在那个漆黑的夜晚漆黑的树林里听到的是手摇风琴奏出来的乐声。
听到这种乐曲声旅行者很高兴。他再也不觉得自已迷了路,乐曲声使他感到好像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他的家只要拐个弯就到了。他迎着乐声走去,走着走着,他似乎觉得草在他脚下颤动,树叶在他面颊上眺舞。走得很近时,他喊道:“你在哪儿?”他断定那里一定有人,因为手摇风琴不可能自己转动摇手。他没猜错,他刚叫一声“你在哪儿?”就有一个欢快的声音回答:“我在这里,先生。”
旅行者伸出手去,摸到了手摇风琴。
“等一等,先生,”那个欢乐的声音说,“我先把这个曲子奏完。你乐意的话可以跟着音乐跳舞。”那个曲子继续响亮而欢快地奏着,旅行者跳起舞来,跳得很快很高兴。乐曲在他们俩兴致最高的时候结束了。
“好哇,好哇!”旅行者说,“我十岁的时候在一条后街上随着手摇风琴的乐声跳过一次舞,后来就再也没有跳过。”
“我看你也没有跳过,先生。”摇奏风琴的人说。
“给你一个便士吧。”旅行者说。
“谢谢你,”摇奏风琴的人说,“我已经好久没挣到一个便士了。”
“你走哪条路?”旅行者问。
“没有一定,”摇奏风琴的人说,“哪条路对我来讲都一样,我在这里那里都可以摇奏风琴。”
“不过,”旅行者说,“你肯定要到有窗户的房子旁去奏,要不然人们怎么把便士扔出来呢?”
“没有那些便士,我也能过日子。”摇奏风琴的人说。
“不过,”旅行者又说,“你肯定要到有孩子的后街去,要不然你摇奏起来,谁来跳舞呢?”
“嘿,你算说到点子上来了,”摇奏风琴的人说,“从前我天天向有窗户的房子摇奏,挣到十二便士才罢休,然后,余下来的时问我就在后街摇奏。天天我花掉六便士,存起六便士。可是有一天我突然感冒了,不得不躺下,我病好出来,却发现我的那条后街上已经有了一架手摇风琴。第二条后街上有一架留声机,第三条后街上有一架竖琴和一把短号。这样一来我发现自己到了退出这些地方的时候了,现在我高兴在哪里摇奏就在哪里摇奏。不管在这里还是在那里,我奏的还是那些曲子。”
“可谁随着乐声跳舞呢?”旅行者又问。
“树林里不愁没有跳舞的人。”摇奏风琴的人说着又转起了他的摇把来。
乐曲一奏响,旅行者就感到青草和树叶像刚才一样颤动起来,不一会儿,空中尽是飞蛾和萤火虫,天上也布满了星星,全都像后街的孩子一样跑出来跳舞。在闪烁星光的映照下,旅行者还发现,树林里刚才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地方现在冒出了许多鲜花,它们急急忙忙穿过青苔,随着乐曲摇摆着花梗,刚才还静止不动的三条小溪现在流动了起来。旅行者认为,除了鲜花、小溪、星星、飞蛾、萤火虫和树叶以外,一定还有别的许多他看不见的东西在跳舞。树林里上上下下都有东西在跳舞,这时天也不再黑了,月亮从云里跳了出来,在天空四处邀游。
没等月亮出来,旅行者早已跳起舞来,他像十岁时候那样跳得起劲,一直跳到手摇风琴的乐声渐渐听不见为止。因为他已经跳着舞穿过了树林,来到了大路上。在前方城市灯光的照耀下,他继续赶起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