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录四骑士

维森提布拉斯果伊巴涅思

马塞洛邓诺尔是个孤独的小伙子。那是1870年，他十八岁，居住在法国马赛，他和一般人一样酷爱和平。因此，一听到法国与普鲁士开战的消息时，他就离开了自己的祖国，毅然前往南美洲。这是一次难忘的旅行。他在南美经历了多次的失败，度过了一段艰难的生活，后来才算找到了工作，成了马达里亚加的雇员。

唐马达里亚加家财万贯。作为一个有胆识的商人，他赚到第一笔钱后，就用这些钱购置了一批土地并用来养牛。他的性格变化无常，又专横霸道。不过，他却相当喜欢新近雇用的这位法籍助手。而且，邓诺尔曾在一个早晨救过他的命。

“谢谢你，法国小伙子！”大牧场主说得十分动情。“你是个多才多艺的人，我打算奖赏你。从今天起，我就把你当家人一样看待。”

不久，邓诺尔与马达里亚加的长女露易莎结了婚。与此同时，一个刚来牧场不久的年轻的德国人卡尔哈特洛特也与露易莎的小妹埃琳娜结了婚。

夏日的夜晚，老牧场主总是坐在凉篷下面，以难以抑制的家长的喜悦，环顾围坐在他周围的亲人。

“想想吧，法国小伙子，”他说，“我是西班牙人。你，法国人。卡尔，德国人。我的两个女儿，阿根廷人。厨师，俄国人。厨师的助手，希腊人。小马格，英国人。厨房里的几个帮工，有本地的加里西亚人，也有意大利人。劳工中也有不同的种姓及不同的习俗。可大家都能和平共处。在欧洲的话，我们此时也许已在参与一场大战了，而现在我们却在这里成了朋友、”

胡利奥是邓诺尔的儿子，也是马达里亚加最喜欢的外孙。“啊，好个出色的牛仔！好个漂亮的小伙！”他会嚷着说，“好好玩吧，有你外公在这里，外公有的是钱。”

一天傍晚，老牧场主的马慢慢走回了家，马背上却没了骑马的人。老人在公路上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人们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哈特洛特一家马上去了柏林，邓诺尔一家去了巴黎。两家都拥有大量的财产。邓诺尔把家建在巴黎一座豪华的宅子内，此外，他还购置了一栋城楼式的巨宅——又像宫殿又像城堡。在这里，他可以存放自己购来的正在急速增多的画、家具和雕像等。这些东西大多是在拍卖行购来的，现在拍卖行成了他频繁出入的场所。

在邓诺尔新的生活里，淮一使他失望的是他的两个孩子的个性：女儿奇奇独立不羁，儿子胡利奥生活毫无目标。胡利奥必须去一趟南美洲，以便变卖外祖父留下的一笔遗产，这样他就可以娶美丽迷人却很轻浮的玛格丽特劳里埃，他早已被这女子弄得神魂颠倒。

突然，战争的阴云给这个家庭罩上了黑影。妄自尊大的朱利叶斯冯哈特洛特对他的表兄说：“明天或后天就要宣战了，什么也阻止不了这场战争。为人类的幸福而斗争是完全必要的。”

在部队调动前夕，切诺夫（胡利奥的朋友）眼前出现了幻觉。他看见《启示录》中说的那头怪兽从海上腾空而起，四个可怕的骑士出现在怪兽之前。与此同时，大地上的灾害——征服、战争。饥荒和死亡开始肆虐横行，使早已吓坏了的人类面临一片凄凉景象。

胡利奥因为是阿根廷人，获准免服兵役，他希望继续过以前那种生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而，他的情人是个迷恋穿着打扮的女人。为了满足这种欲望，她的性格渐渐发生了变化。战争使她苦苦思索着生活的价值。她对丈夫的责任感使她在听到丈夫受重伤后又回到他的身边，尽管她曾极大地伤害过他。她对胡利奥说：“你必须离开我，……生活并非我们所想的那样。要不是这场战争，我们或许早已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可现在……在我剩余的日子里，我将背负最沉重的负担。但与此同时，它又是甜蜜的，因为压在我身上的包袱越重，就越能赎我的罪。”

胡利奥被征服了，他告别了爱和幸福。但是这也给了他一种新的动力去填补他的空虚生活造成的真空。

当听到巴黎已受到战火威胁以及难民们讲述他们家里如何遭受洗劫的情景时，唐马塞洛开始担心自己那个城堡了。于是他去了维勒布兰奇，正好赶上并且目睹了士气低落的法国土兵大撤退，入侵的德军紧随其后，狂叫：“打到巴黎去！”

维勒布兰奇成了德军一个团的营地。不知所措的房主饱受侮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上好的家产遭抢劫，看着村里许多优秀的平民被杀害。一个自称奥托冯哈特洛特上尉的年轻的德军军官也来到了这里，见到他姨父的私宅被抢、被毁的情况，他用地道的德语毫不动情地解释说：“这是战争……我们不得不残酷，这可能不会持续很久的。真正的仁慈在残酷之中，因为只有把敌人吓倒了，他们才会快点屈服，世界才会少受些痛苦。”

四天中，唐马塞洛目睹了一幕幕可怕的情景，度过了一段昏沉沉的时光。整个村庄在他眼前成了一片废墟。一伙德军军官兽性大发，在他家寻欢作乐，使他家遭受了难以言表的苦难。后来他家成了一家战地医院。后因战争紧急，医院搬迁。不过红十字会的旗子依然在他家上空飘扬，用以蒙骗早已在附近公园架起大炮的法国军队。当一架法国飞机发现这个骗术时，唐马塞洛才意识到自己正处在激战的中心地带。德法两军的炮击以及飞过的弹片一直让他胆战心惊。直到最后他看见他家宅邸附近的公路上几支进攻的法军已渡过马恩河时，他的心才平静下来。法军面对德军放的致命的大火，都毫不畏惧地奋勇向前冲。他意识到，他热爱的法军将士这时正在驱逐条顿游牧部落。

他那座漂亮的宅院，现在已只剩下一片废墟。他从此永远告别了维勒布兰奇。他回到巴黎后，有一位步兵团的年轻士兵来拜访他，此人竟是他的儿子胡利奥。他穿一身粗布制服，从来没有这样威武过。他们完全和解了。

由于儿子在战场上作战，唐马塞洛度过了几个月牵肠挂肚的日子。后来通过一个朋友的帮助，他才得以前去看望这位年轻的英雄。那是一段艰难的行程，要通过曲折的小路和婉蜒的战壕，嗖嗖作响的子弹还像马蝇一样从头顶掠过。接着，他又趁黑夜穿过敌人的暗堡，这才到了外围的壕沟线上。

由于儿子外貌的变化，邓诺尔几乎认不出他了。不过，胡利奥尽管生活很艰苦，却在与战友共同生活中找到了生活的真谛，过得很充实。他生平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想起来心里乐滋滋的。他父亲离开他的时候，他的耳际响彻着他父亲的祈愿：“没有谁会杀害他，我的心这样告诉我，它从来不骗我。”

胡利奥当了中士，之后升为上尉，并因作战勇敢而获得十字军功章，最后被提名为荣誉勋位勋章获得者。在香巴尼反击战期间的一个下午，邓诺尔一家人依然抱着美好的幻想。他们高高兴兴地回到家里，没想到噩耗正在等待着他们：胡利奥已在为荣誉而战的战场上牺牲了。

他去了几处墓地，找到了儿子永远安息的地方。此时他想起切诺夫，那个梦幻者以及那四个可怕的骑士。在幻觉中，他看见四骑上骑着马残酷地从自己同伴身上踏过，这时他作出了预言：“不，此兽不会死，它将与人类永远相伴。它躲藏在那儿，喷血已四十年……六十年……一百年。但最后又重新出现了。我们只能希望它的伤口又深又长，会仍然躲藏起来，让现在记住它的这代人再也见不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