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师

詹姆斯马修巴里

盖文迪斯哈特同母亲来到纱头镇时只有二十一岁。当时整个纱头镇还很偏僻，很闭塞，为数不多的织工穿着短裤看着这位新来的老派的牧师。我是奎哈里特峡谷的教师，那儿离纱头镇四英里。我心情很沉重，远远地站着，以免盖文的母亲看见了引起痛苦。人群中只有我更注意他的母亲，而不是她的儿子。

我们分别已有十八年了。玛格丽特的头发早已失去光泽。她只有四十一岁，已成了老妇人。我从长成个大小伙子以来就爱着她，且至死不渝。是我害得她这么老态龙钟。

有关小牧师的许多往事涌上了我的心头。一天晚上，在那所学校的老房子里，我第一次想到写篇小说，来讲讲他的爱情故事，作为一位老人献给已长高的小孙女的礼物。当时我家的大门被风刮得吱嘎作响，我的思绪却飞向另一扇吱嘎作响的大门，沉醉于初次见到盖文和那位埃及姑娘在一起时的情景。

盖文从小就受到教育，要他将来去当牧师，他也热衷于此。牧师之家的这两个人有一个理想：玛格丽特当女主管，盖文当牧师。现在这理想实现了。

盖文很快便在纱头镇深得人心。虽说他身材矮小，影响却很大。他改变了醉鬼罗布道贪杯的恶习，因而罗布道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愿为他赴汤蹈火。

10月17日的一个具有决定意义的傍晚，盖文从罗布道家回来，正穿过喀丹姆森林，突然听到有人在唱歌。

那唱歌的人蹦蹦跳跳，向温迪戈尔而去。那人从他身旁经过时，他才认出原来是一位淘气的吉卜赛小丫头。她绿色的短裙下闪着一双光脚，黑油油的头发上插着一束花揪果枝。她脸色苍白，显得天使般可爱。她跳着经过时，戒指上的钻石在一个水坑上映射出一道火光。

她无疑是个恶魔。盖文跟着她跑了去。但是当她发现他时，便调皮地对他招招手，又吻了吻他的手，走了。

过了一会儿，传来号角声。牧师立即警觉起来，匆忙向广场而去。号角是信号，说明士兵正向村中赶去，去逮捕织工中一些闹事的人。免不了要发生冲突了。

广场上人声鼎沸。发警报的是那吉卜赛姑娘。盖文劝大家散去，免得造成流血事件。但是那埃及姑娘嚷道：

“别听这矮子的！你们自己管自己。”大家都听她的话。土兵们来了，但只抓走了几个人，真正有罪的人已逃走了。埃及姑娘虽说被抓住了，但还是从军官的手中逃脱了。开始时她耍了巧妙的花招，后来又无耻地装作是盖文的妻子。

他大发雷霆，但是看着美丽的姑娘那迷人的眼睛和笑容可掬。卖弄风情的嘴巴，他的怒火熄了。他甚至让她躲在牧师的花园的凉椅上，待士兵走了再出来。

盖文此后犹豫不决，他为那个埃及人生自己的气，但是又对她念念不忘，魂不守舍。那些日子布道时他都谴责女人，说她们迷惑人的方式简直就像魔鬼。

冬季的一天，那埃及姑娘及时来到，把老南尼韦伯斯特从贫民院救了出来。这吉卜赛姑娘在一时感情冲动之下说要接济南尼五镑钱，直到她兄弟出狱。这样一来，盖文第一次对她产生了信任，并说他相信她的诺言。

南尼很高兴，要牧师留下来吃茶点。这顿茶点吃得小牧师神魂颠倒，因为迷人的芭比捉弄他，他也挺高兴被她捉弄。

第二天，芭比把钱带到喀丹姆森林，交给了他，还送给盖文一束冬青树枝，他对这件礼物暗中十分珍惜。他一次又一次情不自禁地到南尼的家里去，因为芭比常去那里。开始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爱上这任性的神秘姑娘——令他神往的正是这一切。他并不十分清楚罗布道已发现他与芭比幽会，令他纳闷的是罗布干嘛躲着他，而且又喝酒了。罗布最害怕的是教会的长者们会知道那个埃及女郎与牧师的事，因此把他赶出纱头镇。

一天晚上，芭比亮着一盏灯，在牧师家窗外一闪一闪，以吸引盖文的注意。他屏声敛息，直等到家里人睡了，静悄悄的，才偷偷溜到凉椅那儿，与芭比相会。盖文在黑暗中吻了她，芭比这才知道他爱着自己。这以前她一直在玩弄他，这时感到内心有愧。她想跑开，但又想留下来听听他吻了人以后会说的话。但是时间已经很迟了。这天晚上，当盖文把她带回南尼家，我第一次看见他俩在一起。

那天晚上，芭比心中激起了爱的火花，整个世界在她的眼中已焕然一新，她老是渴望见到盖文。后来她遇见罗布道的小儿子，他痛哭流涕，对她说“用妖术迷住牧师的女人”会给每个人带来不幸。这话正触到芭比的痛处，她便走掉了。几个月过去，小牧师到处找她，就是不知道她的下落。

接着到了8月4日，第二天就是林陶尔的婚礼，这是一位住在斯佩托尔府邸的老伯爵，听说他的新娘又年轻，又活泼可爱。

但是当时正值大旱成灾，几乎全纱头镇的人都忧心忡忡。那天晚上准备专门举行求雨祈祷会。 这时芭比突然来到我的学校，说是盖文被一位苏格兰高地来的喝醉了酒的吹风笛的人杀死了。这话不可*，是谣传。我找到盖文，告诉他到哪儿可以见到芭比，不过我感到自己做了件错事。

后来芭比对盖文说了自己的事，说她第二天就要做林陶尔伯爵的新娘了。原来在芭比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有一次从吉卜赛大车上掉下来，被林陶尔看见。因为她长得美，他就收养了她，还让她受了教育。芭比和盖文都竭力想把对方忘了。这时芭比听到林陶尔伯爵的声音，惊慌中紧紧抱住盖文，两个人在黑暗中向设在山岗上的那个吉卜赛帐篷跑去。这帐篷是吉卜赛头头给帮友们成婚时临时住的。

那天晚上风雨交加，非常可怕。伯爵寻找失踪的新娘，严厉的长老们毫不留情地搜索四处游荡的小牧师。醉鬼罗布不顾一切地拯救他的朋友。

后来发生洪水，天坍地陷。芭比在吉卜赛婚礼后与盖文失去了联系，落到罗布手中，但他好心地放了她，她来到牧师家。整个晚上，盖文在暴风雨中到处寻找芭比。第二天早上我在自己家附近发现了精疲力尽的盖文。他把事情经过全告诉了我。他的鲁莽行动产生的结果使我很为玛格丽特担心，所以我去了纱头镇。但是走前我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盖文，告诉他我是他的父亲，玛格丽特曾是我的妻子。玛格丽特原先的丈夫是亚当迪斯哈特，他出洋去了，两年后大家都以为他已不在人世，她便嫁给了我。在盖文三岁的那年老亚当突然回来了，我就永远失去了玛格丽特。

盖文到处打听芭比是不是被林陶尔伯爵带走了，结果发现伯爵被困在洪水包围的河洲上。盖文急着去救他，但束手无策，大家都认为两个人都要送命了。他教区的教友聚在悬崖边，忘掉了他们原是决心来驱逐他的，现在却泪眼朦胧地听着他勇敢地说出的一番遗言，他们只知道自己爱着他。罗布道舍生忘死去救自己的朋友，他放到洪水中的绳索把牧师和伯爵拉到了安全的地方。

盖文与芭比这样才成了夫妻，看见色比庄重地挽着盖文的胳膊去教堂的人，谁也不去追究她的过去。不过有时在夜晚时分，芭比还是会套上吉卜赛的衣装，头上插着鲜花和果枝，这时盖文总是亲吻她。我的小孙女也和我一样知道这段历史。她也取名玛格丽特，自玛格丽特去世后她一直是我的安慰，我最亲爱的人。不过，使我活着感到喜悦的是盖文、芭比和他俩的孩子们生活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