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凤说:“正是这样。正跟老张谈话,立根来跟我闹起来了,他非要求出来工作不可,好说歹劝才撅着嘴走了。”
李铁点点头说:“立根现在可不能叫他出来,张村是咱们的根据地,还要依靠他领导好这个村的工作呢。”
“对,我也是这么想。”许凤合上笔记本,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微笑着说:“李铁同志,咱们谈谈心好吗?”李铁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好,谈吧!我早就想谈谈哩。”
许凤亲切地望着李铁说:“是啊,咱们早就应该坦白地谈谈,我相信咱们一定能合作得很好的。如果我有什么叫你不痛快的地方,你就坦率地批评我吧。”
李铁嘿嘿地笑了一声说:“我早就准备向你做检讨了,如果说咱们之间有不愉快的话,那是怨我。坦白地说,对你这个女政委,刚来时,我是有点看不起。我还觉得你对我不放手……”
“好!坦白直爽,是工人阶级的本色。怎么的,还想做长篇检讨吗?”许凤说着大黑眼珠热情灼灼地笑了。
李铁挑战似的一扬眉毛说:“这么严重的思想问题,不向政委做检讨就完啦?”
许凤豪放不羁地笑起来说:“不完怎么办?难道还要打四十大板吗?”
李铁不由地愉快地微笑了。这种信任的语气和无拘无束的态度,使他突然对许凤产生了一种尊敬的心情,他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盯着那粗粗的烟卷,微笑地吹出一股烟来,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
许凤亲切地小声问道:“好久没有回家看望大娘了吧?”“是啊!实在没有时间啊。”李铁想不到她谈起这个来了。
许凤笑道:“我倒是替你看望了她老人家一次呢,前几天我到县委去汇报工作,回来路过你们村,宿在你家里了。大娘已经搬到你兰表姐家去了。知道吗?老人家跟我说了一夜知心话儿,我把咱们在河边见面的故事说给她听了,她又是欢喜又是埋怨。她真是个好母亲。她非常喜欢我,给我煮鸡蛋、包饺子,还非要认我做干女儿呢。你不认为这是私人拉拢吗?”
李铁不由地一笑说:“不敢反对,可我从来没有感到有认干娘的必要。”
两个人都笑起来。
许凤深思地叹口气说:“你对我的批评很值得我警惕;说实在的,我真是感到需要学习你的许多优点呢。”
李铁忙说:“得!得!我这个人哪,满身都是缺点,又粗鲁又傻,要不人家都跟我叫傻子呢,你可能不了解我。”许凤笑道:“不对,我已经开始了解你一些了。比方说吧,你从小就喜欢泡在河里摸鱼捉虾,身上弄得紫溜滑光,像条大泥鳅,动不动就跟人打起来,谁硬跟谁拼,身上三天两头带着伤。”
李铁听着也笑了,一皱眉望着她。
许凤微笑着继续说:“还有,你只念过三年小学,十四岁就到天津学徒,经常挨打受骂。后来你偷着读书把饭烧糊了,叫经理打得不能动了。有一次你放跑了一个将要被捕的印刷工人,经理又要打你,你就把经理打了一顿,还在人家嘴里塞上炉灰,浑身泼上泔水,赌着一口气跑了,一路讨饭回了家。"七七"事变后你就参加了部队。一九四○年负伤留在地方上,当了一阵子通讯员又参加了手枪队。我说的对吗?”
李铁笑着点点头,连声说:“对!对!我就是这么一个老粗,不会知识分子那一套,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