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儿虽然近二十年没有听过这首儿歌,但童立本刚一开口,他的眼神看着就变。他的脑子里开始闪现久已泯灭的一些童年印象。一阵笑声,一块点心,一缕阳光……这些支离破碎的回忆,重新让他甜蜜。一俟童立本唱完,柴儿翕动嘴角,说话居然连贯了许多:
“爹,你还唱,我爱听。”
童立本已是口干舌燥虚弱无力,但为了让柴儿多一些快活,他又费力地哼唱起来。这次更像摇篮曲,柴儿耷拉着脑袋,快要睡着了。
这时桂儿做好了夜饭,老郑精打细算,找便宜买回了半斤高粱烧酒,余下铜板买了些卤猪大
肠与牛肝,这是旬月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平常都是两口子一块吃饭,老郑先喂了柴儿以后自己再吃。今夜里童立本不要老郑动手,自己亲手添了饭夹了卤菜一口一口地喂给柴儿。
待柴儿吃饱,他这才上桌,与侍妾老仆三人一同进餐。席间,童立本有说有笑,似乎什么都
不曾发生。他与老郑把盏对酌,还力劝从不沾酒的桂儿也饮了半杯。桂儿与老郑虽觉得老爷的行为有些反常,却也只当是他想通了什么事理而卸去心病。桂儿甚至还以为童立本一定还在什么地方藏了私房钱,明日就会拿出来买粮度过危机。因此,主仆三人在轻松祥和的气氛下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又说了一阵子闲话,这才各自安歇去了。
桂儿因连日忧虑失眠困乏得很,加之又喝了半杯酒,因此一上床就睡得很死。童立本却没有丝毫睡意,辗转反侧到了三更天,他蹑手蹑脚爬起来,摸摸索索来到庭院里,看着天边斜
的下弦月,他站着像个泥人似的。
除了胡椒苏木给他带来的愤懑与沮丧,白天里发生的另外一件事也令他极度伤心。
却说京察实行之后,像童立本这样的六品京官,要过的第一关就是自述近三年来的秉职情况。行谋是否保善家邦,言事是否苟利社稷;有何等职绩,慷慨任事于法制之内;有何等缺失,毁瘁置君于暗墨之中。如此种种,都得一一道来。童立本虽寡于交际,但听得同僚议论,知道这次京察来头不善,弄得不好就会卷铺盖回家,因此不敢怠慢。仔仔细细磨了几天墨水
,才把一份自述写出,交把本司郎官转呈上去。今日下午散班前,郎官前来喊他,说是堂官
王希烈找他去训示。吕调阳入阁后,礼部这边临时又让王希烈牵头。童立本进了王希烈值房。王希烈让他坐下,把他的自述退还给他,斟酌说道:
“童大人,你的自述被吏部退回来了。”
“为何?”童立本紧张地问。
“他们认为,你的自述中有语焉不详之处,上月首辅亲自主持东阁会议,讨论皇上生母李贵妃晋升皇太后事,足下在会上固执己见,不肯在李太后尊号前多加两个字,引起首辅不快,这次京察,首辅授意吏部,要追查这件事。”
童立本一听急了,大声申辩道:“那次东阁会揖之前,是你王大人亲自授意卑职,要吾坚守朝廷法度,按章办事,不可屈服权势,以名爵谀人,卑职谨遵堂命,如何现在又把这砣屎搭在卑职头上?”
在王希烈眼中,童立本是个吃豆腐都塞牙的晦气篓子,加之迂腐好认死理,一点也不讨人喜欢。但眼下他想利用他,因此也不计较童立本的态度,只一味撩拨道: